然而贵妃此举于宫规而言并无错漏。永寿宫主位之尊,命所属嫔妃行礼本是旧例。安嫔走投无路,只得叩请圣裁,求一道迁宫旨意。可康熙虽准了所求,却将她迁往长春宫后殿。

这看似周全的裁决,实则是对安嫔的又一重折辱,宫人们私下议论时,皆替安嫔感到无奈和委屈。

永寿宫后殿内,安嫔面色阴沉如霜,死死盯着前殿方向,眼底翻涌着屈辱与怨毒。她咬牙切齿,喃喃诅咒:“钮祜禄氏,此番折辱我记下了,来日定当加倍奉还。”

迁宫之事利落得惊人,不过一日光景,安嫔便搬进了长春宫后殿。实在是永寿宫的每一土一寸都令她羞愤难堪,一刻也不愿多留。

圣旨刚下,她便仓促命宫人收拾行囊,草草将后殿略作清扫,连向钮祜禄贵妃辞别的虚礼都省了,只遣个小太监前去通报,自己则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永寿宫门。

东六宫亦无宁日。荣妃所出、性喜读书的胤祉阿哥回宫后,与胤禔阿哥因文臣与武将何者于国更有利起了争执。唇枪舌剑间,兄弟二人竟扭打起来。

此事自是惊动了圣驾,诸位阿哥被罚,惠妃、荣妃亦遭斥责。自此,两人心中积怨,明里暗里较量不断,你来我往间两败俱伤。

时光悄然流逝,转眼间便至六月初一。卯时三刻,启祥宫内喜讯传出,德妃历经艰辛,平安诞下皇上第七女。

康熙听闻喜讯,龙颜大喜,赏赐之物即刻如潮水般涌入启祥宫。众人得知是位格格,暗自松了口气,纷纷备下贺礼送往启祥宫。

三日后的洗三礼上,康熙竟亲临启祥宫,亲自为七格格赐名都兰。消息传开,众人无不艳羡。德妃儿女双全,又稳居启祥宫主位,一时之间,成了后宫宫女们眼中青云直上的典范。

七月的满月礼上,德妃华服盛装,端然立于殿中。作为平蕃大捷后首位诞育皇嗣的后宫妃嫔,难掩眉眼间的志得意满。她怀中轻揽着七格格,在众人恭贺声里,眸光扫过诸位主位。

瞥见与她同期入宫的觉禅氏、戴佳氏、万琉哈氏三人隐于众人身后,更觉天命独眷。虽不及圣眷正隆的宜妃,这份入宫即顺遂的际遇,也足以令她自矜。

忽然,德妃目光一滞,钮祜禄贵妃身后的索卓罗氏,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怨愤。寒意瞬间涌上心头,正欲出言质问,却见钮祜禄贵妃噙着温婉笑意看向自己,那抹笑意深不可测,倒叫满腔诘问生生哽在喉间。

刹那间,德妃恍然顿悟。她暗自思忖,定是钮祜禄贵妃将索卓罗氏小产的缘由,原原本本告知了本人,才使得索卓罗氏望向自己的眼神,饱含怨毒与恨意。

念及此,她太阳穴突突作痛。索卓罗一族作为数百号人的包衣世家,盘踞内务府多年,根基深厚,乌雅一族与之相较,不过萤火比皓月。

她暗恨当初为求大封晋位、不想让皇上生厌,未能斩草除根,才酿成今日之患。但德妃很快敛去眸中悔意。既已结下仇隙,自当坦然面对这场纷争。

如今她贵为一宫之主,位至妃位,而索卓罗氏不过是个位分低微的常在。见钮祜禄贵妃与宜妃谈笑,她攥紧怀中格格,眼底闪过一丝冷厉,这场风波,她定要争个胜负。

满月宴散场后,德妃听闻皇贵妃抽走佟佳一族大半人手的消息,不由得幽幽一叹。此刻索卓罗氏在暗处伺机而动,她无奈之下,只能将乌雅一族的人手安置在两位阿哥身边。

至于七格格这,则只能倚仗皇贵妃尚未撤离的残余人手勉强护持。而麾下投靠过来的乌雅一族姻亲势力,皆被她调去筹划除去索卓罗氏一事。毕竟钮祜禄贵妃坐镇永寿宫,此事关系重大,多些人手谋划部署,才能稳妥行事。

第75章 七格格夭折

七格格满月礼后,不过数日,索卓罗一族于内务府苦心经营的势力,屡遭德妃麾下势力刁难掣肘。面对来势汹汹的攻势,索卓罗一族一时竟无招架之力,局势岌岌可危。

暗中监视启祥宫的眼线得讯纷纷上报其主,众人才惊觉德妃这是要对索卓罗氏下手。待索卓罗一族回神布局反击,与乌雅一族展开激烈对峙。

两方势力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却不想这番缠斗恰如鹬蚌相争,终是便宜了暗处伺机而动的渔翁。

其他包衣世家觑得两族相争的破绽,出于利益考量,即刻落井下石、趁火打劫。转瞬之间,索卓罗与乌雅两族腹背受敌,元气大伤。

永寿宫内,索卓罗氏思索着族中在内务府退无可退的局势,目光如刃般刺向启祥宫方向,唇角勾起森冷弧度:“德妃,你果然按捺不住了。我可不是纳喇氏那种任人摆布的蠢货,害我失了皇嗣,定要你血债血偿!”

当初钮祜禄贵妃向她道出小产真相,她心中仍存疑窦,不过心中早已信了八成。她素知自己与纳喇氏并无过节,对小产之事本就心存疑虑。

加之纳喇一族势力庞大,虽因小产风波理亏,不得不向索卓罗一族割让诸多利益,元气大伤,数十年难以恢复,族里也是见好就收,她不得不就此作罢。

但事发后,德妃对纳喇氏看的紧,她一直未能找到报复的时机,所以德妃此举也令她颇为困惑,直至对方病逝,这场仇怨才被迫终结。

如今得知另有真凶,积压的怒火亟待宣泄。为确认德妃是否参与其中,她特意在满月礼上设局,意图引蛇出洞,令对方露出破绽。而今德妃悍然发难,彻底坐实了贵妃所言。

念及此,索卓罗氏压低声音向贴身宫女吩咐数语,待对方匆匆退下后,眼底翻涌着滔天恨意,开始谋划反击之计。西六宫的风波不停,东六宫中的钟粹宫亦不算安稳。

钟粹宫前些日被愁云笼罩。胤祐阿哥突发恶疾,高热不退。太医院开方煎药后,病情虽稍有缓解,小阿哥却仍夜夜啼哭不止。

荣妃连日照料,形容憔悴,连刚回宫的胤祉阿哥也被扰得心烦意乱。在两难之际,荣妃无奈之下,将胤祐阿哥送回生母戴佳贵人处。所幸小阿哥吉人天相,不久便痊愈。

此事虽已平息,却还是传入董佳佳耳中。她听闻后暗自忧心,却深知此事万不可贸然插手。稍有动作,恐将招致荣妃猜忌,平白生出事端。于是,她只能再次命人暗中留意戴佳氏母子,自己则按兵不动,静待事态平息。

八月伊始,启祥宫便传来七格格高热不退的消息。事发之初,乳母因困倦疏于照看,致使七格格夜半呛奶。虽经及时救治并无大碍,但幼小的七格格受了惊吓,啼哭不止,直至声嘶力竭,随后又发起低热。事后,乳母被遣返回内务府处置。

原以为七格格病愈后便可安枕无忧,不料三日后,呛奶之祸未远,风寒之症又至。此次竟是守夜宫人一时疏忽,未将门窗关严,七格格受了一夜风寒,病情急转直下,令人揪心不已。

德妃岂会轻信这般荒诞说辞。能近身伺候皇嗣者,皆经层层遴选,如此疏漏,分明是有人蓄意而为。她即刻暗中查探,却寻不到半分破绽。德妃心中了然,这必是索卓罗氏的报复之举。

因苦无实证,盛怒之下,她连番责罚宫人,就连皇贵妃此前剩余的人手亦未能幸免。盛怒难消,德妃径直将此事奏禀皇上。

守夜宫人因照料皇嗣失责,被押入慎刑司严刑审讯。狱中酷刑加身,数位宫人不堪折磨,竟于慎刑司内咬舌自尽,其中便有皇贵妃的人。

只是此刻的德妃分身乏术,一面忧心七格格病情,日夜亲自照拂;一面又要时刻警惕索卓罗氏对两位阿哥下手。她精神紧绷、身心俱疲,实在抽不出半点精力,向皇贵妃解释这场风波背后的暗潮汹涌。

德妃此番作为,彻底触怒皇贵妃。承乾宫内,听闻麾下的人自尽于慎刑司,皇贵妃怒不可遏。德妃行事前未与她商议,事后亦无只言片语解释,这让她对德妃的怨怼达到极点。

皇贵妃暗自揣测,德妃怕是见自己与后位失之交臂,自己又从嫔晋升为妃,便生出异心,妄图脱离掌控,故而借故打压自己的势力。

在她看来,德妃是自己一手提携,她岂会对七格格下此狠手。然而德妃这般毫无信任、不经分说便将她的人投入慎刑司的做法,全然不顾及她的颜面,实在居心叵测。盛怒之下,皇贵妃当即命勒嬷嬷将启祥宫暗中安插的剩余人手尽数撤回。

启祥宫内,当德妃惊悉皇贵妃将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手悉数撤回,方才惊觉自己竟未向对方作出任何解释,心中顿时泛起懊悔之意。

此刻她身边人手短缺,正是急需皇贵妃援手之时,可事到如今,既无妥善的说辞,亦无合适的时机去化解误会。

而更令她焦心的是,皇嗣接连遭遇险境,先是胤禛趁宫人不备,被一件新奇物件吸引,冒险攀至高处,欲纵身跃下时,幸得嬷嬷们眼疾手快,及时将其救下。紧接着,胤祚玩耍的玩具中竟被混入异物,险些误食,酿成大祸。

经此连番风波,德妃敏锐察觉,阿哥身边的宫人恐已暗藏隐患。若非有人对阿哥们的习性了如指掌,又怎会精准设下这般险局。当机立断,她将两位阿哥时刻带在身边,亲自照拂。

同时,对阿哥身边众人展开彻查,逐一审度甄别。直至将所有宫人尽皆更换为乌雅一族,确保侍奉之人皆为心腹,这才稍感心安。

然而七格格这边情形棘手,乌雅一族人手本就捉襟见肘,难以周全。即便竭力整顿,七格格身边仍不免留用他族之人。

雪上加霜的是,乌雅一族及其姻亲在内务府屡遭打压,势力渐微。索卓罗氏深居永寿宫闭门不出,行事愈发隐秘,而钮祜禄贵妃又处处回护,令德妃投鼠忌器。

面对错综复杂的局面,德妃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即便将诸事奏明康熙,多方彻查之下,却始终查无实据。最终,康熙也只能惩戒一众宫人,草草了事,难解根本之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