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暗自怀疑索卓罗氏小产一事或与她有关,他却始终无法心生厌弃。加之这一胎来得恰逢其时,思索再三,他最终提笔写下,晋德嫔为德妃。

敲定晋升妃位的人选后,他敛神凝思,慎重权衡诸位嫔妃的位分次序。念及自己将牛痘防治之功据为己有,对董佳佳的亏欠如鲠在喉,便将端妃列于妃位首位;紧随其后的,是皇长子生母惠妃。

轮到荣妃时,指尖悬在御笔之上迟迟未落,她护持皇嗣无方,接连让四位阿哥夭折的憾事,如重石般压在他心头。

恍惚间,又忆起荣妃往昔娇俏的容颜已在岁月中凋零,如今更添几分寡淡沉寂的性子。几番迟疑,终究将宜妃、德妃的位分排在荣妃之前。

在此次晋升嫔位的考量中,原本唯有纳喇氏符合资格,然而她生性怯懦,未能妥善护佑两位阿哥,这让他心中难免生出迁怒之意,最终还是搁置了她的晋升。

至于嫔位以下、入宫已久的妃嫔,皆获恩旨晋升一级。如此,这场大封六宫的圣旨才算拟写完毕。翌日清晨,梁九功便率领一众宫人,捧着圣旨前往各宫宣读圣谕,众人闻讯,纷纷遣人探听大封圣旨内容。

承乾宫内,当贵妃听闻梁九功宣读册封为皇贵妃的旨意,身形猛地一晃,面上却强压下满心不甘,盈盈行礼跪接圣旨。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示意勒嬷嬷将梁九功等人送走。

待殿门重重掩上,梁九功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佟佳氏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瘫坐在雕花椅上,伏在案几上掩面痛哭。过往殚精竭虑的筹谋,自孝昭皇后崩逝后滋生的正位中宫的美梦,在这一刻轰然破碎。

她猛然抬头,目光如炬地望向乾清宫的方向,眸中燃起炽烈的野心。既然表哥无意立她为后,那便自己去夺。皇后之位若得不到,她便效仿姑母,做那至高无上的皇太后。泪光未干的眼底,是势在必得的决绝,她绝不会就此罢休。

承乾宫内佟佳氏的怨愤,丝毫未减损他人的欣喜。永寿宫前殿,钮祜禄氏双手接过圣旨时,难掩眉眼间的喜色,原以为能晋封妃位已是恩宠,未曾想皇上竟晋她为贵妃。

瞬息之间,她忽生惊觉,若自己已封贵妃,那佟佳氏岂不是要被册立为后。这般念头闪过,她心头猛地一紧,慌忙向即将离去的梁九功打探。

待得知佟佳氏仅获封皇贵妃,钮祜禄氏身形微晃,姐姐此前对后宫局势的论断在耳畔回响,心里顿生寒意。

她本应依循姐姐的谋划,静待时机诞育身负钮祜禄血脉的皇嗣,在宫中安稳度日,却因封后一事失了理智,贸然挑起争端,反被对方算计。

如今局势已定,她再难独善其身,只能顺应圣意,卷入这场与佟佳氏的明争暗斗。不过转念一想,皇上晋她为贵妃,分明是想为她增添威势,从而制衡位同副后的佟佳氏。

思及此,她强打起精神,嘴角扬起笑意,命嬷嬷恭送梁九功离开永寿宫。

后宫之中,有人喜不自胜,有人愁绪满怀。永寿宫前殿,钮祜禄氏因晋封之喜笑逐颜开,后殿的安嫔却陷入了愤怒与不安的泥潭。

安嫔望着梁九功只在前殿宣读完旨意,随后便匆匆离去的背影,胸中陡然腾起一股怒火。

她怨怼自己帮佟佳氏成事,佟佳氏却未能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致使此次晋升无望。

如此一来,难免遭人暗中耻笑,自己当年十六年大封时嫔位之首的荣光,如今竟成了莫大的讽刺。

安嫔心里清楚,此番晋位之后,出身包衣的端嫔与惠嫔极有可能彻底凌驾于自己之上。这念头令她怒不可遏,暗自咒骂皇上被包衣奴才迷惑了心智。

她觉得,诞育皇嗣虽然是后宫本分,她们同为嫔位,但是包衣出身的嫔妃所生皇嗣,怎能和世家贵女诞育的天家血脉相提并论。

可话虽如此,但想到自己入宫十载,至今未能有孕,连一次显怀的机会都不曾有过,她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满心皆是对命运不公的怨恨。

待从竹月处听闻前殿的钮祜禄氏竟晋封贵妃,而自己依旧停留在嫔位,安嫔只觉得惶恐不安。

此前钮祜禄氏不过享妃位待遇,若此次晋封为妃,尚可周旋。可如今对方晋封贵妃,自己往后在永寿宫怕是再难有立足之地,一举一动都将受制于人。

更令她不安的是,此前钮祜禄氏裁撤她麾下人手时,她便察觉到对方已对索卓罗氏小产一事起了疑心。

思及此,安嫔不禁忧心自己会遭钮祜禄氏报复清算。忐忑之下,她立即命心腹暗中监视前殿动向,但凡有风吹草动,务必第一时间禀报。

第74章 大封六宫2

永寿宫与承乾宫因晋位之事早已暗流翻涌,六宫之中皆是如此。延禧宫与钟粹宫内,惠妃、荣妃端坐在雕花椅上,面上虽波澜不惊,可瞥见梁九功捧着圣旨而来时,紧绷的心弦终是松了几分,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旋即起身相迎。

接过圣旨那刻,万千酸涩涌上心头,只觉得入宫煎熬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恭敬地对着乾清宫行了礼,便命人送梁九功出了门,按例赏了月银。

启祥宫与翊坤宫中,德妃、宜妃接旨后喜形于色,双双跪地朝着乾清宫方向行跪拜大礼,叩谢皇恩,礼毕便急忙派遣宫人四处打探,欲知晓大封圣旨的更多详情。

永和宫内,自梁九功踏出承乾宫门槛,董佳佳便即刻命心腹宫人暗中尾随,欲探听圣旨虚实。眼见梁九功穿梭西六宫后折返东六宫,朝着永和宫缓步行来,她的心猛地悬至嗓子眼。

待圣旨真正落入掌心,指尖触到明黄绫缎上的烫金字迹,才惊觉自己当真从端嫔晋为端妃。

十年穿越岁月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那些谨小慎微的日子,那些险被康熙识破身份的惊险时刻,此刻都化作眼眶里打转的酸涩。直到白霜轻扯衣袖,她才如梦初醒,慌忙吩咐其送梁九功离去。

未等殿门合拢,茉雅琪、格兰珠与兆佳氏母女已笑语盈盈跨进殿内,声声贺喜不绝于耳。董佳佳强压心绪,一一含笑受礼,又命人从库房中取来珍藏的首饰分赏众人,再重赏宫人月银后,这场热闹才渐渐平息。

待梁九功在钟粹宫宣读完旨意,捧着圣旨匆匆返回乾清宫复命,六宫众人才知晓,此次大封中获晋高位的,不过董佳佳等寥寥数人。

与此前不同,此次大封仪制更显阶级分明。梁九功用明黄绫裱的正式圣旨,宣告高位嫔妃的册封。至于低位宫嫔的晋位,则以乾清宫口谕传达。

故而梁九功前脚刚踏入乾清宫,后脚便有各品阶太监持着宫牌,分赴各宫宣读口谕。

几乎每个低位嫔妃都晋了位分。苦熬数载的格兰珠,终于等来答应的位分;诞育四格格的兆佳氏亦被晋为常在。此番册封,除刚诞下阿哥的觉禅氏、戴佳氏获封贵人,其余苦熬资历的庶妃,皆得康熙垂怜,赐下答应之位。

众人皆知,虽只是答应的位分,却胜过无名无分的庶妃身份。有了位分,月份例银分明,内务府亦不敢过分苛待。故而接到口谕时,众人齐刷刷朝着乾清宫方向行大礼,叩首声在各宫的殿内此起彼伏响起。

六宫大封的余韵足足萦绕了整月,有人捧着新晋的位份笑逐颜开,亦有人望着红墙嗟叹命薄。宫墙内的日升月落从未停歇。

只是旨意颁下后,低位嫔妃们争宠之心更盛,或精心妆扮,或巧制膳食,千方百计博圣心垂青。康熙频繁传召她们至乾清宫侍寝,倒冷落了不少那些乾清宫的格格们。

时序如流,转眼便至腊月。内务府择定二十日为册封吉期。晨光熹微时,董佳佳已着上妃位吉服。那吉服较之嫔位,不仅分量更沉,金线织就的云纹鸾鸟栩栩如生,缀着的东珠与珊瑚更衬得华贵非凡。

妃位册封仪典与往昔嫔位相较,除了宣读册文的官员品阶更高,更添了象征身份的册宝。昔日银色册文化作鎏金卷轴,在烈日的辉映下,尽显尊荣。

幸而此次晋封,佟佳氏未被册立皇后。众人礼成后,仅至承乾宫向刚从乾清宫受礼归来的佟佳氏行礼请安,随后皇贵妃引领众人至两宫太后宫门前遥拜谢恩,便各自返回寝宫。

佟佳氏贵为皇贵妃,位同副后,康熙特允其受朝廷命妇跪拜大礼。如此一来,皇贵妃册封仪制与皇后相较,除却少了百官朝贺,其余规制竟相差无几,足见圣眷优渥。

册封礼毕,六宫喧腾许久方歇。时光流转至康熙二十一年,节庆宫宴将至,启祥宫内却笼罩着沉沉阴霾。纳喇氏缠绵病榻三四月有余,终是熬不过正月十六,那声若游丝的喘息消散在晨雾里,徒留空荡荡的宫室。康熙闻讯,仅下旨着内务府以贵人之礼,将其葬入嫔妃陵园。

纳喇氏的香消玉殒,并未冲淡节庆的热闹。然而六宫暗潮涌动,众人望向德妃的目光皆多了几分忌惮。皆因她们深知德妃手段狠辣,生生吊着纳喇氏一口气,待册封大礼尘埃落定才让其解脱。这般绵长的折磨,直教人后背发凉。

节庆宫宴的余韵尚未散尽,三月的后宫便又掀起新的波澜。永寿宫内,钮祜禄贵妃与安嫔争执不休,矛盾激化至不可调和的地步,安嫔甚至恳请康熙下旨准她迁居他处。

最终圣裁落下,二人皆受惩戒,钮祜禄贵妃被罚俸一年,安嫔则迁至长春宫后殿,这场纷争才暂告平息。

待宫人细探,才知事端源于钮祜禄贵妃为立威,给安嫔立规矩。她强令安嫔每日晨昏定省、侍奉用膳,这般近乎折辱的规训,直压得昔日嫔位之首的安嫔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