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正合她意,之所以放任流言四起,不仅因这对祖孙博弈不敢插手,更因能借此打压宜嫔。毕竟宜嫔这张脸确实颇具威胁,即便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相处,明知皇上不似先帝会为红颜舍命,她也不愿重蹈仁宪皇太后终日忧惧被废的覆辙。

如今太皇太后出手,倒省了她敲打宜嫔的功夫。只是这般如履薄冰的日子,何时才到尽头?皇后心底已生出几分倦意。

随着太监一声“乾清宫格格觐见”的通传,皇后的思绪骤然被打断。众人纷纷整肃仪容,目光不约而同投向殿门。

只见三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款款而入,衣饰各具风韵。待她们行至近前,满座嫔妃皆是一惊,正中那位女子艳光四射,体态婀娜,纤腰不盈一握。

最令人诧异的是,其容貌竟与宜嫔有六七分相似,虽不及宜嫔精致,却平添几分成熟风韵。这般相似的面容,不由让人揣测二人关系。

宜嫔失声惊呼:“姐姐!”众人闻声纷纷侧目,眼中俱是惊诧,暗叹此次请安没白来,这出戏码着实精彩。就连素来矜持的佟佳贵妃也不禁轻挑蛾眉,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难掩好奇之色。

听闻宜嫔的惊呼,董佳佳却与众人反应迥异,反倒露出恍然之色。她蓦然想起,眼前这位美人想必就是史册记载中那位赫赫有名的海蚌公主恪靖公主的生母,宜嫔的胞姐郭络罗贵人。望着这对倾国倾城的姐妹花,董佳佳不禁暗自感叹,康熙帝真是享尽了人间艳福。

那女子对宜嫔的呼唤置若罔闻,与其他两位格格一同向皇后行三跪九叩大礼,齐声道:“奴才索卓罗氏、辉发富察氏、郭络罗氏,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皇后垂眸看着阶下三人,目光意味深长。

三人起身后又向贵妃行礼。礼毕,众人暗自打量新入宫的格格,三人亦悄悄观察着高位嫔妃。索卓罗氏容貌俏丽,身着鹅黄菊纹妆缎旗装,灵动可人;

辉发富察氏气质端方,一袭深褐祥云纹旗装,沉稳持重,活脱脱又一个惠嫔。众人不约而同望向惠嫔,只见她眸色晦暗,面上却挂着浅笑,那笑意教人莫名生寒。

至于今日真正的主角郭络罗氏,不仅姿容绝世,那一袭浅红月季纹妆缎旗装更衬得她风韵天成,似话本里摄人心魄的狐妖。

其余嫔妃见宜嫔神色恍惚,目光死死黏在郭络罗氏身上,皆暗自纳罕。即便三位格格已行完礼,众人心头仍萦绕着诸多疑问。

“既已入宫,往后当好生侍奉皇上。”皇后无视众人惊疑,略加训诫后,便示意玉竹颁下赏赐。

正当皇后欲再安排住处便结束此次请安时,安嫔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借机插口,笑吟吟道:“主子娘娘,奴才瞧着郭络罗格格与宜嫔颇有几分相似,想多了解些,日后也好亲近。不如让宜嫔为姐妹们解解惑?”

说罢不待皇后应允,径自转向宜嫔:“方才听妹妹唤郭络罗格格姐姐,不知可否为姐妹们说道说道?”

第42章 姐妹2

安嫔的话语中暗含讥讽,字字刺耳,殿内众人皆听得分明。然而宜嫔却恍若未觉,依旧神色恍惚。见她这般失态模样,安嫔眼底闪过一丝得色,暗自窃喜这场好戏愈发精彩。

郭络罗氏轻抬眼帘,见妹妹仍是神思不属,心中愧疚更甚。念及自身处境微妙,不便再生事端平白惹人笑话,只得缄默不语,只盼着请安快些结束,好与妹妹细细分说。

殿内一时无人接话,董佳佳等高位嫔妃虽乐见这般场面,却也不愿轻易开罪宜嫔。众人都心知肚明,只要宜嫔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尚在,便断无失宠之虞。

一时间,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皇后冷眼瞧着这场闹剧,只觉索然无味,遂沉声警示:“行了,来日方长,自有亲近的时候。”安嫔闻言顿时面露窘色,再不敢多言半句。

皇后凤眸微抬,声音清冷而威严:“索卓罗氏赐居永寿宫西配殿,辉发富察氏安置延禧宫西配殿。至于郭络罗氏……”

顿了顿,目光掠过神色恍惚的宜嫔,“既与宜嫔是一家姐妹,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便安置于翊坤宫东配殿吧。你们可有异议?”

此言一出,安嫔等人这才确信郭络罗氏姐妹共侍一君的事实,眼中难掩讶异。再看宜嫔面对亲姐时惊讶茫然的神色,显然对姐姐入宫一事毫不知情。这般姐妹同宫而居,翊坤宫这次怕是有得热闹了。

殿内众嫔妃神色各异,好奇探究之意几乎要溢出来。皇后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见敲打宜嫔的目的已然达到,便不欲再多加为难。又嘱咐了荣嫔迁宫事宜后,便挥退众人,转身步入内室。

待看不见皇后身影,佟佳贵妃也无意与众人一道看郭络罗姐妹的笑话,径自起身离去。三位新入宫的格格见状,各自走向主位娘娘行礼。

郭络罗氏刚至宜嫔跟前,还未及开口,就见宜嫔骤然回神,一双美目中怒火灼灼,竟不顾嫔位离宫次序的规矩,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郭络罗氏只得代为向安嫔等人福身致歉,随即匆匆追了出去。住在翊坤宫西配殿的纳喇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向众人行礼告退,也快步跟上二人。

安嫔望着宜嫔失态的背影,不由掩唇轻笑:“真是气昏了头,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宜嫔也就只剩张脸令人侧目了。”

其余人,就连素来矜持的董佳佳也不禁微微颔首。众人各自散去,心中却已在盘算着今日这出好戏,回宫后定要细细品味其中深意。

翊坤宫后殿内,宜嫔刚一踏入便抄起案几上的青瓷茶盏,狠狠掼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瓷片四溅,其中一片正巧落在郭络罗氏刚迈入殿门的绣鞋前。郭络罗氏见状,柳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都退下吧,我与妹妹有话要说。”郭络罗氏温声吩咐,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宫人们。

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抬眼,见宜嫔眉目含怒,朱唇紧抿,哪里还敢多留?纷纷垂首疾步退出。

待最后两名宫女将雕花殿门轻轻掩上,殿内顿时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唯有地上破碎的瓷片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宜嫔瘫坐在圈椅中,十指死死掐进扶手,指节泛白。她仰起脸,往日精致娇艳的面庞狰狞不堪,眼中布满血丝,神情满是绝望与不解之色,整个人状若癫狂,不停的咆哮质问:“姐姐!族里为何要送你入宫?为何要这般作践我?”

“我不过数月便晋封嫔位,为族里挣来如此荣光,族里为何要这么对我,原以为我和皇上是两情相悦的,可为何连他都要如此对我,我究竟做错什么?为何人人都要这样对我!”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发间珠翠簌簌作响,声音嘶哑破碎,极力宣泄着今日所遭遇到的不公。

郭络罗氏望着妹妹的眼神既悲痛且怜惜,胸口发紧,却仍缓步向前,花盆底鞋小心避开满地碎瓷,走至宜嫔面前。

郭络罗氏凝视着妹妹,轻声道:“纳兰珠,到如今你还觉得,是我背叛了你,是家族抛弃了你么?”

宜嫔闻言一怔,随即眼中怒火更盛,面上厌恶之色溢于言表:“家里送你这个寡妇入宫与我争宠,难不成还是为我好?只要我在这宫里一日,就绝不会让你们如愿!”她恶狠狠地盯着姐姐,目光如刀。

郭络罗氏微微叹气,毫不畏惧回视宜嫔,无奈道:“入宫半年,纳兰珠你还是这般天真,竟将帝王情意当真。看来族里让我进宫,是对的。”

“纳兰珠,你确实是给族里带来了无上的荣光,但是也给族里招来了难以想象的滔天祸事,一个不小心,便将全族置于死地!”

她微微侧首,有些忌惮的将目光投向慈宁宫方向,轻声低语:“你以为,这后宫之中,是谁有本事让我这个寡妇到皇上身边?”

宜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瞳孔骤然紧缩,脸上血色尽褪,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太...太皇太后...”

布音珠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仍肃然道:“纳兰珠,这是太皇太后最后的警告。你若再执迷不悟,让皇上为你情迷意乱,不止你我,整个郭络罗一族都要遭殃!”

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与皇上在盛京相识的情分固然珍贵,但皇上终究是一国之君,我们不过是包衣奴才。守着这份回忆便好,莫要奢求帝王真情,你担不起,家族更担不起。”

宜嫔泪如雨下,脸上交织着愤恨,眷恋与不解:“姐姐姐...皇上明明答应过我的...他说要护我周全...许我一世欢愉...为何要骗我?为何要我在这深宫里受尽委屈?”精致的面容因痛苦添了几分破碎扭曲的美感,更显凄楚动人。

“太皇太后为何要我入宫,你还不明白吗?族里这么多姐妹,为何偏要选我这个寡妇?为何非得是嫡亲姐妹?纳兰珠,你当真想不通吗?”布音珠语气更加强硬,高声怒斥。事已至此,不忍再见妹妹如此执迷不悟下去,只得狠下心肠,挑破太皇太后真正的用意。

“姐姐……”宜嫔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震住,泪眼朦胧地抬头。

“我曾嫁作人妇,先帝的孝献皇后亦是如此。”布音珠神色黯然,声音低沉,“送我入宫,既是警告你,更是提醒皇上,莫要重蹈先帝覆辙,令皇室蒙羞。”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复杂。

布音珠苦笑着摇头,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太皇太后将我送上龙榻,你我皆无力抗拒。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