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唇角微扬,语气愈发柔和:“你才诞下四阿哥不久,如今又怀上身孕,胎气想必未稳。今日还特地来请安,这次心意我就领受了。这样吧,往后请安便先免了,待你平安诞下皇嗣后再恢复便是!”
马佳氏闻言,赶忙起身。她未曾料到皇后会主动免去她的请安,一时又惊又喜。原以为今日皇后不会提及此事,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她恭敬地行礼谢恩,心中却在揣度皇后此举的深意,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温顺道:“奴才谢主子娘娘恩典!”
皇后对马佳氏这般嘘寒问暖,众人看在眼里,心中虽诧异,却都维持着得体的神色。待嘱咐完马佳氏,皇后凤目微转,望向那拉氏时,面上竟浮现几分愧色:“那拉氏,先前是我行事欠妥,险些连累你和五阿哥。幸而你们母子平安,否则我实在难辞其咎。不知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可有落下什么不妥?”
那拉氏见皇后这般情真意切地致歉,心头猛地一跳,连忙佯装惶恐地回道:“主子娘娘言重了,是奴才胆子小,劳您忧心了。奴才身子无碍,谢主子娘娘挂念。”
皇后轻叹一声,眉宇间尽是诚恳:“那日确实是我的不是。当时哀思过甚,行事欠妥,惊扰了你和五阿哥。瞧你这般清减,想必元气尚未恢复。”
说着,眉目微转,吩咐道:“我这里有些上等的血燕和百年灵芝,你且带回去调养。待会儿,我再传旨王太医专程为你诊脉,定要将身子调理妥当。”
顿了顿,又温言道:“至于五阿哥,我会向皇上请旨,看看阿哥那可有短缺,一并赏赐下去。五阿哥是头一位出宫抚养的皇子,离了生母,难免底下人伺候不周。我会与皇上商议,看能否破例允准五阿哥的贴身侍从,在禀明皇上后,可去延禧宫与你细说五阿哥近况。虽不能解你思子之苦,好歹能稍慰你慈母之心。”
那拉氏听罢,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对皇后的敌意不觉消减了几分,当即恭敬行礼:“奴才谢主子娘娘恩典!”
皇后又一一垂询其他嫔妃近况,言辞恳切。众人初时的戒备渐渐消散,加之李佳氏适时说笑逗趣,殿内气氛竟渐渐热络起来,先前的隔阂似已冰释。皇后见立威示恩的目的已然达成,便含笑挥退了众人。
第24章 进宫抚养
待众人告退时,皇后均赐予厚赏。经此一事,众人心中对皇后先前的苛责惩戒,也渐生体谅。毕竟舐犊情深,丧子之痛锥心刺骨,任谁遭遇这般变故,都难免情绪失控。
况且她们与皇后并无深仇大恨,再者说好听些她们于皇后也不过是妾室,难听些便也只是奴才罢了,一番权衡之下,倒也愿意将过往龃龉暂且搁置。
踏出坤宁宫门,嫔妃们结伴而行,压低嗓音窃窃私语。议论声如游丝般在回廊间萦绕,众人面上带着几分忌惮,只敢浅尝辄止。无人敢将心中疑虑尽数道出,唯有暗自揣测皇后此番举动背后的深意。
众人刚一回到寝殿,乾清宫的赏赐便接踵而至,心中皆是一惊,皇上这番紧随皇后赏赐的举动,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延禧宫东配殿内,那拉氏静坐榻上,目光凝望着坤宁宫与乾清宫的方向,眸中满是狐疑。皇上与皇后究竟何时重归于好?他此举究竟是为维护皇后的凤仪尊严,还是在顾忌着赫舍里家族颜面?可眼下这般姿态,分明是在为皇后撑腰。
她反复思量许久,终究不得要领,只能幽幽一叹:罢了,只要赫舍里氏不危及五阿哥,便顺着皇上的心意行事吧。只盼皇上莫要只将心思放在宫里马佳氏所生的四阿哥身上,也能多关照她养在宫外的五阿哥。
李佳氏等人亦是满腹疑云,却也深知与皇后并无深仇大恨。帝后这番恩威并施的手段,既震慑了众人,又以厚赏安抚人心,先前的怨怼尽皆消散,只当一切从未发生。
景阳宫东配殿内,董佳佳虽对皇后今日的态度颇感诧异,却始终参不透康熙与皇后此举的深意。几番思量无果,她索性释然,横竖自己身上也无甚值得这对天下最为尊贵的帝后图谋之处。思及此,她顿觉胸中块不解尽数消散,转身便吩咐小银子去取今日的茶点。
董佳佳不由暗叹,御膳房的点心当真称得上冠绝天下,各色珍馐琳琅满目。待她晋为一宫主位,定要央着康熙特设小厨房,再点拨御厨几分,将前世那些令人念念不忘的佳肴美馔都重现出来。这般想着,她眼底泛起盈盈笑意,唇边也不自觉漾开一抹浅笑。
坤宁宫内,皇后见皇上如此妇唱夫随,玉容不禁泛起一抹娇羞。陈嬷嬷在侧瞧着,面上喜色难掩,只是目光掠过长春宫与延禧宫方向时,眼底隐隐浮起几分忧色。
自皇后病愈重掌六宫以来,愈发彰显国母威仪。那一身与生俱来的雍容气度,令人不敢直视。皇上也因此频频驾临坤宁宫,一时间凤仪万千,风头无两。倒是董佳佳乐得清闲,愈发慵懒度日。光阴似箭,转眼便至金秋十月。
十月二十五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这日请安本无甚要事,偏是张氏禁足期满,特来向皇后请安谢恩。
时隔一载,董佳佳等人几乎忘却了张氏的存在,乍见之下,心中不免一惊。张氏竟似脱胎换骨般判若两人,身形消瘦,面颊凹陷,颧骨嶙峋,双目空洞无神,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如墨。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那双幽深阴冷的眸子,但凡与之对视,便觉一股森然寒意自脊背窜起。她神情间透着刻薄乖戾,却又隐隐压抑着某种癫狂之意,教人不敢久视。
董佳佳见张氏这般形容,心头不由一颤,不敢上前寒暄,只悄悄用余光扫了一眼,便垂眸不语。她暗自思忖,自己已然践诺迁出启祥宫,虽说借的由头不甚光彩,可启祥宫出了那等祸事,也怨不得她另寻托词。
张氏此番露面,倒未在宫中掀起多少波澜。大格格之事已过去整年,这期间六宫风云变幻,那桩悲剧终究是张氏咎由自取。光阴荏苒,转眼岁末将至,再过数日便是康熙十二年的新岁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皇后在请安时向众人宣布了一则消息,皇上深感皇家子嗣单薄,特与她商议,决定将恭亲王幼女接进宫中抚养。
众人听罢神色如常,横竖这抚养之责落不到她们头上,不是中宫亲掌,便是太妃代劳,皇后告知她们也只是不想她们无礼冲撞格格罢了。
待皇后免了年节前的晨昏定省,董佳佳暗自舒了一口气。时值岁末,中宫既要操持宫宴,又要打点节礼,自然无暇日日过问六宫琐事。这般安排,倒正合了她的心意。
景阳宫东配殿内,董佳佳倚在窗边,纤指拈起一块马蹄糕细细品着。茶香氤氲间,她的思绪渐渐飘远,若没记错,来年该是康熙着手削藩之时了。虽说不清楚这场战事的细枝末节,看过的大多小说里也鲜少描述,但她依稀记得这场仗要打上好些年头。
不过这些朝堂风云与她无关。横竖都不是她这个后宫嫔妃该操心的事。她只记得,来年后宫该不会再有皇嗣夭折的噩耗了。
这般想着,董佳佳眉间舒展了几分,皇上既要应付前朝战事,来后宫的日子自然要少许多。若记忆无差,除了她的二格格,明年再没有其他皇子皇女遭难。总算能松快些,不必日日悬着心了。
至于二格格......既已托付皇太后抚养,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她能做的都已做到极致,余下的,唯有在佛前多上几炷香,祈求菩萨庇佑罢了。
董佳佳只觉心神俱疲。如今总算能暂歇一年,好生将养这副憔悴形骸。待到后年,怕是又要战战兢兢的地讨生活了。
思及此,她不由轻叹一声。这深宫岁月,当真最是磨人心志。谁曾想穿越几百年前,竟还要这般小心翼翼地活着。幸而老天开眼,让她穿成了主子,至少还有些自保之力,不必低声下气地伺候别人。
除却在御前需谨言慎行外,平日里还能品着御膳房的精致点心,赏着宫苑里的四时景致,这般日子,倒也算得上苦中作乐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康熙十二年。今岁的春节宫宴办得格外简素,去岁皇嗣夭折的阴霾尚未散尽,连节庆也透着几分清冷之意。
三月初,恭亲王一岁有余的长女便被送进了宫中。果然如众人所料,这位皇上第一位养女由皇后亲自抚养。
坤宁宫内,皇后凝眸望着乳母怀中粉雕玉琢的婴孩,心头蓦地一软。她何尝不明白皇上的深意?当初议及此事时,皇上并未明言要将恭亲王的格格交予她抚养,她亦不曾多作他想。未承想,大格格刚一入宫,便送到了坤宁宫。
想来,皇上也明白,承祜一事始终是她心中的隐痛。如今将这位并非妃嫔所出的孩子交于她抚养,分明是存着抚慰之意。
皇后轻抚婴孩娇嫩的面颊,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对皇上的情意不觉又深了几分。
然而,指尖触及婴孩细嫩的肌肤时,皇后心底仍泛起一丝难以言说的怅惘,这终究不是从她骨血里孕育的生命。
她不由轻抚腹部,暗自期盼能与皇上再育一位阿哥。若承祜在天有灵,或许会再度投生到她腹中。这一次,她定当以性命相护,再不会让那锥心之痛重演。
第25章 康熙撤藩
三月的寒风悄然掠过,初入四月的春日暖阳洒落,却难掩后宫的肃杀之气。宫人们神色紧绷,步履匆匆,唯恐稍有差池招致责罚。
后宫尚且如此,前朝更是风声鹤唳。数日前,皇上毅然下旨撤藩,朝臣纷纷上书劝谏,奈何圣意已决,无人敢再触逆鳞。消息迅速传遍朝野,暗流涌动,大臣们见大势已去,只得全力拥护皇上的决策。
皇后闻讯后即刻颁下懿旨,严令六宫谨守本分,若有妄生事端者必严惩不贷。众嫔妃皆知时局动荡,个个屏气凝神,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康熙因前朝战事吃紧,鲜少涉足后宫,偶有召幸也不过是几位曾共度鳌拜之乱的老臣旧人。除那拉氏外,张氏与格兰珠各承恩一两回,董佳佳同马佳氏亦得数度侍寝。然六宫上下愈发噤若寒蝉,唯恐触怒圣颜。
景阳宫东配殿内,董佳佳斜倚在榻上,回想着前几日乾清宫承恩的情景。云雨过后,皇上竟与她纵论朝政,眉宇间尽是少年天子的锐意锋芒。
她自然不敢妄议朝堂政事,更怕皇上秋后算账,只将当年擒拿鳌拜的旧事重提,赞誉他为千古一帝,言行间俱是小心奉承。不想这番话说得恰到好处,竟惹得龙心大悦,不仅接连召幸,更几次三番宣她至养心殿伺候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