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佳佳先瞧向不远处,胤禄迈着短短小腿,正追着霍吉丽跑;霍吉丽却边跑边回头逗他,故意放慢脚步又不让他追上,像在溜个小狗。她转回头,打量着尼莽吉那头乱发,伸手轻轻理了理,笑着安慰:“胤禄这是到了爱抓闹的年纪,等会儿额娘便说他,让他不许再揪你头发。”
董佳佳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她们方才虽在说话,眼角余光却始终没离开一旁打闹的三个孩子,就怕出什么岔子好及时拦着。见尼莽吉这就跑来找她抱怨,她愈发觉得往后得好好教导这孩子,尼莽吉实在太过心软,又少了点主见,只要胤禄那小子一哭,她立马就颠颠地凑上去哄,偏胤禄那眼泪多半是装出来的。
这胤禄也不知随了谁,鬼机灵得很,还会看人下菜碟,在永和宫里就专挑尼莽吉拿捏。再说说霍吉丽,那孩子活泼得像只小猴,简直是胤禄的克星,俩人一玩到一块儿,准是胤禄先哭鼻子。
也难怪,霍吉丽本就是格兰珠亲口认证的,她带大的孩子里,数这丫头最能闹腾,性子野得没边,满宫四处蹿,这永和宫里,几乎就没有她没踏足过的地方。
念头刚落,董佳佳已瞥见胤禄,因追不上霍吉丽,正张着小嘴瘪着腮,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玛瑙,泪珠在睫毛上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她忙给兆佳氏、戴佳氏递了个眼色。
兆佳氏见状,立刻示意乳母上前,将快要哭出来的胤禄抱了过来,赶忙安抚起来;霍吉丽也机灵,知道再闹下去准要挨训,吐了吐舌头,颠颠跑过来一头撞进格兰珠怀里,蹭着她的衣襟耍赖。
四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这般鸡飞狗跳又暖融融的光景,倒真让人觉得热闹又惬意。
这时,小银子忽面带喜色快步进来,规规矩矩行过一礼,抬眼时笑意早堆满了脸:“奴才给诸位主子报喜!方才乾清宫降旨,给成婚的皇子们封了爵,咱们七阿哥,往后便是七贝勒了!”
董佳佳四人闻言,心头顿时一惊,随后满是欢喜。兆佳氏先笑起来,向董佳佳与戴佳氏道贺:“可要恭喜姐姐和妹妹了,这些年的盼头,总算落了实,真是苦尽甘来。”
格兰珠听了,轻轻一挑眉,带着点打趣的嫌弃纠正她:“都是看着七阿哥,哦,如今该叫七贝勒了,长大的,哪能只说恭喜她们?咱们该同喜才是。”
戴佳氏也笑着点头附和:“可不是嘛。自生下胤祐,我这心思本就疏淡,多亏了三位姐姐帮衬着照看,他才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我针线活粗笨,这些年胤祐身上穿的,多是姐姐们亲手绣的衣裳,这些我都记在心里呢。姐姐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咱们姐妹四个,本就该同喜才对。”
董佳佳望着眼前姐妹和睦的模样,心头暖意翻涌。她想起戴佳氏当年因胤祐足疾遭康熙冷落,搬来永和宫时那副卸下千斤重担的模样,那时她对胤祐几乎疏淡了心思,是她们三人一同照拂这对母子,他们才慢慢好起来。
如今三人能有这般情分,总算没白费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穿越到这宫里,虽无爱情眷顾,却能得此深厚闺蜜情,此生已是圆满。
她笑着开口:“是啊,不必说这些见外话。既是喜事,自然要好好庆贺。白霜……”
她扬声呼唤,“吩咐下去,今晚摆桌设宴,我们姐妹四个好好乐一场。另外,永和宫上下都赏三个月月银,让大伙儿也一同沾沾喜气。”
董佳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忙补充道:“再去乾西所同七福晋说一声,不必特意过来道喜了。她如今怀着身孕,最要紧是好生将养着,安安稳稳给胤祐诞下个康健的孩子,那才是双喜临门呢。”
舒穆禄氏如今已怀了四个多月身孕,是胤祐出征归来后奋斗近一年才怀上的。董佳佳早早便免了她的日常请安,还特意派了白雀去跟前照看,顺带也敲打了胤祐后院那几位格格,只盼她能顺顺当当生下胤祐的第一个孩子。
此刻念及胤祐封爵,她更得多嘱咐一句,怕舒穆禄氏年轻,分不清轻重,为了来永和宫贺喜反倒累着自己。
戴佳氏三人闻言,也回过神来,笑道:“还是姐姐考虑周全,我们只顾着欢喜,倒把她这要紧的人忘了。”
殿内气氛愈发喜乐融融。后来她们也打听清楚了这次封爵的情形,这次康熙给成婚皇子封了爵,除了大阿哥封直郡王、三阿哥封诚郡王,其余皆是贝勒。
但董佳佳四人倒不介意。贝勒虽比郡王低一级,可董佳佳笃定有她在,胤祐日后绝不会只止步于此。
日子倏忽而过。随着爵位分封尘埃落定,成婚的皇子们陆续搬出后宫,迁往宫外各自的府邸。
这一搬,便如放虎归山。皇子们没了宫里条条框框的规矩桎梏,得以彻底放开手脚,开始大肆地招揽门客、培植势力。前朝的党争因此愈演愈烈,后宫之中,嫔妃们因子嗣牵连,暗中的算计与倾轧也愈发频繁,一时间,朝野内外暗流汹涌,风波迭起。
第135章 改写命运
康熙三十八年,又到了为适龄阿哥择选福晋的时候。此次选秀是为九至十二阿哥择配,虽说这几位阿哥尚未得封爵位,可这场选秀依旧热闹非凡,不少世家大族的格格都报名参选,各怀期许而来。
二月十八,永和宫内,董佳佳端坐上首,目光落在阶下那位日后要做十阿哥福晋的博尔济吉特氏身上,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心底实在难生欢喜。
这位博尔济吉特氏,姿容算不上出众,只能说寻常。但草原日光晒出的健康肤色,倒添了几分别样的鲜活;许是常年骑马的缘故,眉宇间带着些疏朗英气,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自在的自信。
只是这份气韵,被脸上那几分傲气硬生生折损了几分,加之她言谈间总对京中人事带着轻慢,常以蒙古出身自矜,仿佛天生便高人一等。自小在草原惯了无拘无束,一提及京中规矩便露不耐,全然是副不愿被束缚的模样。
方才一番问话,董佳佳倒没摸清她对与胤?联姻的态度,却先察觉出她对自己这端妃的轻视。转念一想,倒也不觉奇怪。她出身阿巴亥博尔济吉特部,皇太极的懿靖大贵妃、康惠淑妃皆是她的姑祖母,自身又是郡王之女。
她们又不是正经的婆媳,自己也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帝妃,有这般家世,博尔济吉特氏看不上自己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若不是此次参选的博尔济吉特的格格里,唯有她出身最是尊贵,其余几位家世实在勉强,够不上与皇室、钮祜禄族联姻的分量,董佳佳真不愿选这般性子傲气的博尔济吉特氏,她与胤?实在算不上良配。
瞥见她坐姿间的疏懒,及眼神里藏不住的轻慢,董佳佳暗自叹了口气。她忽而想起平日低调温和的太后与咸福宫妃,又念及温僖贵妃临终前的嘱托,再想到胤?这些年经她暗中调和,与胤祐走得颇近,兄弟情分日渐深厚;倒是和八、九、十一阿哥往来淡了,也极少掺和大阿哥与太子的纷争,行事还算安分,对自己也素来恭敬孝顺。
这般思忖着,董佳佳才耐下性子,缓缓提点道:“大清与博尔济吉特一族早已定下你与胤?的婚事,既是祖制盟约所系,便容不得半分违逆。京城不比蒙古草原,吃住用度怕都要磨合。你既从草原来,往后不妨常去寿康宫走走,陪太后与太妃们说说话。她们见了你,或许也能解些思乡之愁。还有你那位咸福宫的姑母,她当年可是太皇太后亲口夸赞过的,举止言谈皆是蒙古格格的典范,你时常去探望、求教些,总没错的。”
见博尔济吉特氏眼底的轻慢敛了些,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离了蒙古来这京城,便是盼着往后日子安稳顺遂。莫要因些小事执拗,惹得远在蒙古的郡王与郡王妃忧心。女子远嫁本就不易,何苦为难自己?我虽位份不高,却也抚养过几位公主,纯禧你该是见过的,她的性子与处事,你若肯细想,或许能明白往后该如何自处。”
既已点破她的伪装,董佳佳也懒得多看她脸色,径直轻轻抬手驱赶道:“我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董佳佳不管博尔济吉特氏听没听进去,话音刚落便下了逐客令。只见那博尔济吉特氏面色霎时泛青,眼底先掠过一丝恼恨,随即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一怔。她向董佳佳马马虎虎行了个告退礼,便如木偶般走出永和宫,再无来时那般刻意摆出的粗野与傲慢。
“主子,这十福晋的性子,往后怕是还有得磨呢……”白霜瞧着博尔济吉特氏方才的态度,替董佳佳有些不忿。
“罢了,”董佳佳淡淡摆手,“她既瞧不上我,我便只提点这一次,能不能想通,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顿了顿,想起另桩事,眉头微蹙:“对了,惠妃、僖嫔她们塞过去的那几个格格,让底下人多上点心提防着。胤?大婚前可不能出半分岔子。”
说罢又叮嘱道:“你再去跟月英、月季多嘱咐几句,她们是贵妃留下的人,心思细腻,行事周全,也让她们盯紧点胤?后院。”想起那些眼神充满贪欲的莺莺燕燕,她眼底掠过一丝厌恶之色。
“还是主子仁善,嘴上说只提点博尔济吉特格格这一次,心里头却还记挂着她能不能压得住后院那些格格呢。”白霜眼含笑意,轻声打趣了一句。
董佳佳却轻轻摇头,揉着额角叹道:“哪是担心她,我这都是为了胤?。若不是我这养母的名分终究名不正言不顺,也不至于处置惠妃她们塞来的那些格格这般束手束脚,实在是累心得很。”
“主子,要不咱们也赏个格格过去?不然那几个在后头给十阿哥吹耳旁风,万一影响了主子和十阿哥的情分可怎么好。”白霜赶忙上前替她按揉着额角,想了想,又提起先前说过的主意。
董佳佳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否决了她的提议:“胤?后院本就够乱了,我何必再添上一脚。再说,她们哪是冲着我来的?不过是想拉拢胤?罢了,犯不着费这心思针对我。况且胤?也不至于色迷心窍到失了分寸,坏了我与他之间的情分,不必太过忧虑。”
董佳佳素来懒得掺和皇子后院那些争风吃醋的龌龊事,可若真有人不长眼,触了她的逆鳞,她也不介意让对方瞧瞧,她这妃位之首,手里究竟有几分手段。
这次相看一结束,董佳佳便让白霜将博尔济吉特格格的言行举止原原本本告知胤?,之后便再没理会选秀发生的其他事,例如宫里这次也进了好些个新人。
日子倏忽过了半月,转眼已是三月。初二这日,舒穆禄氏顺利诞下胤祐的长子,永和宫上下顿时一片欢腾,这可是她们头回见着、抱上孙辈,个个都喜得合不拢嘴。董佳佳几人更是疼惜得紧,给舒穆禄氏赏下了不少珠宝。
等孩子满月后,董佳佳又特意求了康熙赐名,最终定下“弘曙”二字。
三月下旬,康熙终是下旨为几位阿哥赐了婚。其中九阿哥的福晋,定了满洲正红旗都统之女董鄂氏,她与三福晋原是同族堂姐妹,这般家世,称得上显赫。
只是这指婚却让不少人暗自揣摩起康熙的用意。后宫皆知九阿哥素来与八阿哥交好,而八阿哥又属大阿哥一派,是以九阿哥隐隐是偏向大阿哥的。如今皇上偏给他指了一位与三福晋关系亲厚的董鄂氏做福晋,这岂不是有意逼他疏远大阿哥,转向与妻族更亲近的三阿哥。可三阿哥又是太子阵营的人,这般安排,倒像是皇上在暗中为太子拉拢九阿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