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剑眉一蹙,他平日里要记着的事务繁杂,一时有些记不清长子口中的魏尚宫了,思忖片刻后才想起来,那个魏氏因为联合光禄寺卿一起欺哄赵仙仙,前几年被他打发到浣衣局去了。
“来人”他朝门外大喊了一声,见没人回应,又径自上前去抬脚踢开了门。
而在外头守着的几个宫人,正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方福贵日后会伺候哪一位皇子呢。
方福贵是如今大总管张德全唯一的徒儿,不出意外便是内定的接班人了,他又被派来西偏殿这儿伺候两位小主子。
再等日后两位皇子的名分定了下来,他必然就是要专注伺候其中一位了。
大皇子是嫡长子,平日里又更得皇后娘娘的关注,储君之位算是妥妥的了。可偏偏学业功课、为人处事都处处不如小皇子,性子也较烂漫天真,最后到底是哪一个还真不好说。
他们小声聊得正兴起,一时没注意到里头主子的吩咐,门猛地被踢开时,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这些人里,除了陪赵仙仙过来的流云,其他都是在这西偏殿里当值,一个个的被他这慑人的威仪吓得不敢说话。
流云急忙恭敬地问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奴婢们立马去办。”
“现在派人去浣衣局,将原先的尚宫魏氏捉拿到大理寺去。”他阴沉着脸,眼底全是不耐烦:“你们几个玩忽职守的,全都自己去慎刑司领罚。”
“是,奴婢这就去办。”流云心有余悸,赶紧回话应下。
而此刻的浣衣局里,被多次提及的前尚宫魏氏,正在集体铺盖板床上与十几个宫女挤在一起睡着。
她总觉得心慌意乱的,白天里洗衣洗得浑身酸痛,按说平时夜里都是一沾枕头就睡的,今晚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地下了板床,翻出藏在衣柜里一个扎满了针的小人偶,盯着上面用朱砂写的“赵仙仙”三个字,心里就生出一阵快意。
将扎在小人偶上的几根钢针拔了下来,又恶狠狠地扎了上去,如此反反复复地扎着,嘴上不停地动着,像是在念叨着些什么。
“我扎死你当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要在这里被我扎”
“不过是个村姑出身的低贱婢子,穿上凤袍都没个正形儿样的骚蹄子”
“不仅要扎死你,还要把你的儿子女儿全都扎死看你怎么得意。”
她扎着小人偶发泄,越说越是痛快,因为扎得用力,还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一大群宫人太监提着灯笼鱼贯而入,闯进了浣衣局的大门里。
其中打头的太监朝着宫女休憩的几间厢房,用太监独有的尖利嗓音大喊:“洒家奉命前来捉拿犯人,所有人不许走动否则一律按窝藏犯人的罪名一并捉拿。”
几个厢房里的宫女们也都被这大动静吓醒了,纷纷坐起声来小声讨论着是什么犯人。
而站在衣柜旁的魏氏,已经迅速地收敛起方才扎小人时,那副狰狞的面目了,还有条不紊地将手上的小人偶藏回衣柜的最深处。
又坐回木板床上,颇为亲昵地与其他宫女一起讨论。
她和蔼可亲地笑道:“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犯人,竟大半夜的,就过来抓人了。”
第67章
深夜, 原本宁静无声的浣衣局,因着这群太监宫人的到来, 瞬间变得人心惶惶的。
魏氏和颜悦色地安慰几个被这阵势吓着的小宫女“反正那什么劳什子犯人定不是咱们屋里的, 大家也别害怕,要来搜便让他们搜就是了。”
说完她还下床走到另一旁的桌上, 倒了几杯热茶,招呼她们过来喝杯茶,好定定惊。
“说起来还是魏姑姑靠得住。”一个身段壮实的小宫女笑了笑, 又有些不平地感叹道“也不知那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 竟把这办事周全的魏姑姑, 打发到咱们这种地方来了”
这宫女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破门而入的太监宫人们打断了。
“前任尚宫魏氏,就是在这屋里没错吧”方才那打头来的大太监, 一进门就认出了坐在板床上的魏氏了, 却还是阴阳怪气地问了一番, 又理了理自己方才被雨淋湿的衣摆。
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随后又陷入了死寂,屋里的十几个宫女不由得面面相觑, 都暗道,刚刚才夸过的魏姑姑, 怎么转眼就成了要被捉拿的犯人了
魏氏的手指紧紧捏了起来,心情十分复杂, 但还是勾起一抹笑, 迎上前去颇为恭顺地询问“这位公公, 奴婢便是前任尚宫魏氏,不知公公来寻奴婢是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那大太监皮笑肉不笑,寻思着,这魏氏还真是会装蒜,自己分明就已经喊过话要捉拿犯人了,这时候指名道姓要找的,不就是犯人了
他挥了挥手,用尖利的嗓音吩咐身后的宫人们“既然就在这儿,还不快拿下她”
示令一下,立在他身后的几个小太监蜂拥而上,动作利索地一起将魏氏钳制住。
魏氏竭力稳住心神,被几个人联合押着,也丝毫不显狼狈“不知公公这是什么”
“带走带走”那大太监也是个在宫里混成精儿的,也不愿与她虚以委蛇,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然后就转身带头出了屋,嘴上大声嘀咕着“还说什么废话啊,一个人犯事,累得咱们一群人没个安生”
魏氏被他这么一怼,如鲠在喉,也感觉心如擂鼓了,细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做过什么。
可怎么想都不出来,她这些天无非就是在浣衣局里不停地洗衣裳和晾衣裳、叠衣裳罢了。
一群人押着魏氏走到浣衣局的大门时,雨已经完全停了,走在最前头的大太监却突然感觉出不对味儿里。
虽说陛下只让把人捉拿到大理寺去,可平日里抓人时合该要搜一搜的。因着上头没说她是犯了什么事,方才他竟也忘了要搜查一番了。
“来人留几个人下来,将这魏氏住的那屋彻底翻查一边,一点儿都不许落下”他顿住脚步,也不回头直接吩咐着,话说完就径自带着一群人往大理寺走去。
一听这话,原本垂首沉默的魏氏心里顿时一阵发虚,手心里渗出一把冷汗,但还是不断说服着自己,那小人偶藏得深,那些人定不会翻找出来的。
好不容易定下心来,却又怎么都没料到,自己竟会被直接丢进大理寺牢房里与其他女囚一起关着。
前几年,她因着联合光禄寺卿欺哄皇后被抓时,也不过是被单独关在一间提审房里,这一回却直接进了牢房
借着走廊上油灯的光线,她打量了一下这间昏黑潮湿的牢房,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地上铺的干草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女囚,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扣着,衣裳上满是血迹,也不知是死是活,连老鼠在她们身上爬过都毫无反应。
她惨白着脸,浑身发寒,眼神涣散,口中喃喃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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