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霍娇都茶饭不思,眼见瘦了一圈。春娘走过来捏她的手:“说的有道理,霍姐姐城门已经?封死,终归是回不去的,不如我们先?去腹地暂避。”
霍娇回握住那只手,放在自己手心:“春娘,你是静柔县主,是公?主的人,也是商王家的孩子,你很重要。好好保护自己。”
春娘扁着嘴:“那你呢?”
霍娇别开目光:“我等几日再走,平安还在延州。”
春娘似乎懂了:“你想等……”
她没有说完,闭上了嘴:“那我把从汴梁带来的随侍,留两个给你贴身保护。”
春娘瞅了一眼兰珩:“我看这个人,对你图谋不轨的样子。”
兰珩讪笑,不同小孩子计较。
霍娇不再推辞:“多谢。”
春娘走后,有从庆州过来避难的人,说看见有不少人马往延州去了。
霍娇心急如焚地打听,那人道:“听说是刘雪淮将军,去解围延州的!”
兰珩也捏着消息:“延州应当无大碍了,飞鸽传书来了,番族没有倒戈,刘雪淮也去了延州。你的小女使平安,在延州官署里好好呆着呢。”
霍娇心里绷紧的一根弦这才松开。
“解围只是时间问题,但延州短时间内不会开城门,平安虽然?安全,但暂时回不来。”兰珩拿话刺她:“还是说,你惦记那个连话都不敢说的骗子。”
霍娇道:“这是我的事。”
兰珩看着她:“这不是你一个人事。现在我弟弟承认了,你总该面对现实了。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有父母之命。他霸占了自己嫂嫂那么久,是时候将你还给我了。”
霍娇沉默片刻,转身要上马车。
兰珩刚要拉她,被两个随侍拦住:“官人自重。”
兰珩在她身后道:“他不敢告诉你的真相,我来告诉你。”
霍娇打起车帘的手停住:“你说。”
富平镇因为避难,比往常还要更热闹杂乱些?,到?处是人声?车马声?。
兰珩看着外面,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很小就晓得父亲在外有家了,”他垂目一笑:“偷偷跟着镖局进京,我头?一次见到?这样富丽堂皇的宅子和铺面,那竟然?是我父亲的。”
他说完看了霍娇一眼。她知道,他是想让她想起寡母婶婶在永宁的住处。
年迈的外公?,瘦弱、平庸而斤斤计较的寡母。他们住在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里。那屋子还是霍老板出银钱修缮的。
“母亲在家里藏了很多大黄鱼,但她不敢花,她告诉我,父亲的钱来路不正,留着等我考取功名,在外地用银钱的地方多。”他说:“我也是男人,怎么会相信呢。”
霍娇也有些动容:“但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错,其?他人都是受害者。”
“真的吗?”兰珩挑眉:“进京偷偷跟着父亲,我那天我在兰宅附近,第?一次见到?弟弟。”
他轻抚自己的脸:“他好贵气一张娇生惯养的脸,穿着华贵的衣衫,出门带了前前后后十几个仆从帮闲,肩上还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
霍娇看着他。
剑眉入鬓,眼含桃花,的确贵气。
可配上他如今的神态,与小时候那个温柔而压抑的少年重合。
“我那时候还小,心里有气,趁父亲不在,想去理论一番。他肩膀上那只畜牲便冲过来抓烂了我的肩膀,他的那些走狗都在一旁哈哈大笑,他用看蝼蚁的眼神看我,”兰珩摸着自己的肩头:“肉烂了,流了脓,我在汴梁发了高热,几乎要死过去。那时候我就在想,他的这一切难道不应该属于我?”
霍娇从他癫狂的神色中,看到?了一点故人的影子。儿时的记忆让她动了恻隐之心:“你怎么会这样想?你弟弟的一切,根源于?他外祖母祖父的努力。我以为你从小因为没有父亲,只能刚强应对所?有事,才养成这样性?子,没想到?竟然?另有原委。”
兰珩看着她,摇着头?道:“你都知道真相了,竟然?还会替他说话,他可是诱骗你与她成婚欢好……”
“他没有骗我,”霍娇打断他:“这几日我回想了很多。其?实最开始,我和阿耶救治他,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我们,他家在汴梁,姓兰,不是我们口中的谢衡之。”
她平静看他:“是我们以为他得了失心疯,还给他灌了药,绑住他,后来他看挣扎无用,才不再解释。”
兰珩怒极反笑:“你倒是能替他找借口!霍娇,你向来精明算计,我以为你是能担大任的当家主母。没想到?你也是被男人几句甜言蜜语,便哄的不知东南西北的蠢丫头?。”
他垂眸看着她,难过的眼眶发红:“可是你看错人了。他锋芒过早,又恰逢兵败,等太子登基,王皇后必然?不会放过他,最后轻则贬谪,重则身死。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早些?同他划清界限吧。”
霍娇刚要说话,外面驿馆传来吵嚷声?。
他们出去看,发现是官差押着一批犯人,往庆州去。
霍娇在带着枷锁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人。
“他们是……”
随侍道:“大抵是押送死囚,去前线押运辎重之类的。”
霍娇匆匆下车追过去,一个神色木然?的女子也看到?了她。
“……霍娘子,你怎么在这?”
霍娇好久才认出来她:“萱儿,是你……?”
两人对视良久,皆是无言。
霍娇定了定神,先?去同一旁的官差攀谈,为他们付了茶水钱:“这是我远房表妹,年纪小,不知犯了什么事……”
她带了一点讨好,塞过去随身的金叶子:“官爷还请多照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