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1)

她等着谢衡之的回话,后者沉默了不知多久,开口道:“我现在有恩师,有朋友,有亲人,过得很好,往事不必再提了。”

这便是默认了?

霍娇倒吸口凉气,谢衡之真的是她的儿子?

她脑中飞快填满话本中才有的情节高门贵妇年轻时红杏出墙,生下一个孩子,碍于世俗转赠他人不敢相认,时过境迁念及母子之情又以重金补偿……

难怪谢衡之对兰家曾充满期望,如今又恨得咬牙切齿。

但胳膊肘终究拧不过大腿,霍娇想到那日,她对大娘子出言不逊。

若是有一日他们母子和好,那她夹在中间会有多为难?

大娘子那边道:“衡儿,我知你对我当年的做法不满。但你知道的,你哥哥如今掌控着兰家两地的生意和西域商路,舅舅斗不过他,家中再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了,他走到这一步不容易,对我极为孝顺,我也很为难。”

谢衡之似笑非笑,耐心听她说完,起身要走。

大娘子又拉住他:“你向来也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我同你哥哥去商量,不如你且住回来,东厢还留给你,总好过如今这般赁宅而居,朝不保夕。”

谢衡之像从没听过这样好笑的事,他低下头看着大娘子:“以什么名义住回来?表少爷吗。”

大娘子被话堵得没音了,她忍着泪,喃喃道:“是我对不住你,都是母亲的错。”

仿佛想起了上次来找他的缘由,她又问:“衡儿,你答我一个问题,我今后便不打扰你。”

谢衡之忍耐着:“你说。”

“衡儿,你家中住的那位小娘子是不是……”大娘子几番话到嘴边,觉得不雅,又换了种问法:“你现在,是否婚配?”

霍娇捏着茶碗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有种预感,会听见不好的答案。

果然,谢衡之道:“尚未。”

话音一落,霍娇懵了。她低头看了很久自己的手指,捧起茶碗,想喝一口茶,发现手在颤。

大娘子大喜过望:“沈学士是你同僚,他夫人祝三娘子你可见过?生的娇柔温婉。她还有个嫡妹六娘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比祝三更要貌美知惠,今年新科放榜使,她还吵着要看看探花郎样貌如何呢……”

霍娇捂住耳朵,她好像突然不认得谢衡之了,她很害怕听见他说话。

然而,隔壁冷清的男声,还是往她耳朵里钻:“怎么,祝六娘子天人之姿,你不留给哥哥,舍得留与我说亲?”

霍娇浑身发抖,眼泪刷地流下来。

她不想继续留在此处,这是谢衡之和他母亲的事,他若真的不想给母亲余地,又怎么会与她谈论这么久?她一个外人跟过来,还怕他受欺负,也是够可笑的。

她一路失魂落魄往回走,心绪万千。时而怪自己不该对婚姻大事犹豫不决,无德在先。时而又庆幸阿耶给自己留了这条后路,省去周遭人询问的难堪。

她回到家,对比兰家内城门庭热闹的大宅子,这件小院的确破败,而且,她还让他睡竹床。

李婆婆人不在,菜都温在锅里。霍娇捧着粗瓷海碗,自己盛了点饭,把红烧肉搭在碗头上,一口一口往嘴里塞,吃完了,她觉得有点噎,又添了一大碗干荔枝汤。

汤刚盛出来,霍娇心神不宁,一口下去,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忽然特别委屈,搁下汤碗,大声地哭了一会。

她不知道谢衡之究竟是怎么想的,她像一张白纸。而谢衡之心里放着许多事,这些事,他一件都不告诉霍娇。

她不知道他的恩师是谁,朋友有哪些,也不认得他同僚的夫人们。

不知道他生母是何人,兄长又是谁。

他说身边的人早就知道他在故乡已娶妻,可他明明就对母亲否认了,究竟谁知道?

来了汴梁,她就像一只金丝雀,每日在这小屋子里吃吃睡睡,战战兢兢地揣摩他的情绪,等他回来。

她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她要回永宁。

那里有她的家人,她的生意,有白墙灰瓦,也有长江东流去。

霍娇擦干眼泪,犹豫再三,还是给谢衡之留了一张字条。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吃得饱饱的,带着从永宁带来的私房钱,大步出了门。

谢衡之从茶坊出来,见楼下有霍娇爱吃的糕点,是现做的。老板指着一提包好的:“方才有个小娘子,付了银子,东西又没拿。要不你先拿这个,等她回来我再给她包上。”

谢衡之一愣,接过了包好的绿豆糕。

他沿街走了很久,路过书坊街的时候,门口几名着装儒雅的东家,与顾客侃侃而谈。

他忍不住会心一笑,想到永宁镇的日子,也想到霍老板。

情绪稍微平复,他折返回家。

推开门,霍娇不在院中坐着。他便唤她:“阿姐?”

这时候李婆婆刚好回来,她怪道:“家主为何一个人回来了?娘子寻你去了。”

谢衡之还未会过意,皱眉看她。

李婆婆也没多想,以为两人走岔了:“方才奴去外面,邻居们都在说,官家的年轻妃嫔,生了个大胖儿子,怕出现上回那样西州人骚乱的事儿,临时将城门都关了!”

谢衡之道:“城门的确是要关了,其余还不清楚。”

李婆婆目光闪烁:“家主,您说……杨大人会不会回来?”

杨大人便是谢衡之的恩师,他也陷入沉思,的确,这或许是个契机。

李婆婆没再多言,想进伙房看看菜。

谢衡之在外面,听见她突然惊呼:“什么人进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