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身为彻头彻尾的局外人,从一开始,便站在观察者的角色上。她虽被?动地身处其中,却更像是史诗的见证者,无法真正将?自己代入这个世界的爱恨情仇中。
良久,母亲说:“这样也很好。”
她久久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淡淡一笑,仿佛释然了什么,又像是心中有块沉重?巨石,终于落了下去。真等到审判结果?一锤定音,之前患得患失的不安,反而消散了。
她转头,问沈曦照:“曦曦,有什么感想?”
“爱好沉重?,”沈曦照想了想,“付出在意?,就先赋予了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利。”
她没有指责谁的意?思,只是一时突生?的感慨。她得到过很多种爱,偏执的,沉重?的,炽热的,无私的,自私的,孤注一掷的。不论哪种,她总会?让她们心碎。
即使她并没有伤害对?方的意?图。
起风了。微风徐徐,落叶打着卷,飘飘然垂落。沈曦照听到枝叶簌簌作响,一如她摇晃的心。风不用说话,树自证明其存在。
她踩碎落叶,清脆的破裂声,在脚下咔嚓作响,像人骨破碎的惨叫。她想到清音,想到宋清,想到很多人,但她与母亲不同,她们也不是冷静自持的寇师叔。
她们之间的感情,总伴着鲜血淋漓的痛。暴烈的爱,病态的在意?,总要用伤害、用尖刀、用疼痛去证明。
恨不得把心剖开,撕开血淋淋的伤口,将?阴暗的自己半强硬、半哀求地摊给她看。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用伤害自己来赢得她的关注,逼也要逼问出一句结果?。
不接受这样不明不白结束。
母亲在身旁说:“曦曦,不付出感情,就不会?受伤。不去期待,就不会?感到失望。不开始一段关系,就不会?因此痛苦。”
她谆谆教导:“别人的期待与付出,是她们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的真心和感情皆很珍贵,不要轻易回应。”
沈曦照颔首:“我明白了,母亲。”
母亲不说争执的原因,沈曦照便贴心地不去追问。日?子?如常流动,母女之间依然保持了一贯默契。
梦境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等沈曦照开始思考,是先杀自己,还是先杀母亲、清音等关键人物时,寇迎夏走火入魔的消息,风风火火传回宗内。
江思雨很喜欢这位师叔,对?师尊也格外敬重?,一得知消息,自然急惶惶去找师尊,告知情况。
“我听说,有些同门在嚼寇师叔耳根,说她性情大变,酷似魔族般弑杀暴虐。寇师叔怎么可能这样?是得罪了谁,被?传开的谣言吗?”
江思雨迫不及待问:“师尊可要彻查一番?”
宗主正在屋外,站在寇师叔离开那?日?的位置上,她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
“前线之事?,皆由师伯做主。师伯处事?公允,众望所归,我无法插手。”
江思雨哑口无言:“可、可是......”
清音罕见地没了笑,她与单纯的江思雨不同,她有记忆,也能看出,面前这位瞧不上她们,对?她们的不屑鄙夷。
她在宗主面前一向寡言,低调做人,今日?思忖过后,也跟着提议:“可她们说得太过分了,我们是不是该先拿出态度来?”
宗主阖了阖眼,长久无话。半晌,冲两?人挥挥手,示意?她们先行离开。
等人走后,沈曦照这才开口:“母亲,寇师叔是走火入魔了吗?”
宗主背手站着,遥遥望向院门位置。
沈曦照知道?,那?日?,寇师叔就是这样头也不回,一步步踏出她的理想乡。
“早在空间裂隙降临时,两?界之间的屏障便被?打破,这片天?地看似清明畅然,灵气生?机勃勃,可魔气早已如附骨之疽,丝丝缕缕缠绕其中。”
“我们修士修炼,实际上也将?极微弱的魔气,一并吸纳入经脉。故而这些年,修士“走火入魔”一说,才逐渐掀起波澜。”
大概看出她的担忧,母亲揉了揉她的发。
“走火入魔,不过是长年累月下来,魔气积少成多,欲望逐渐影响道?心的结果?。”
“我人族修士,惯常信奉克己自律,与魔族欲望为上的放纵沉沦之间相互拉扯,倘若道?心崩溃,欲望为上,便会?最终堕魔。”
“倘若她真堕魔......”
肩上的手指微微一顿,沈曦照侧首看去,母亲低垂着头,面容埋在暗影里。
她盯着脚下自己的影子?,微风浮动,衣角随风游曳,温顺匍匐在脚下的影子?,仿佛活过来般,跟着依依颤动。
沈曦照抬手,帮母亲压住衣角。
随着沈曦照的动作,身下,影子?微弱的挣扎消弭于无形。衣料顺滑的手感转瞬即逝,一寸寸妥帖地埋进掌心内。
沈曦照只以为母亲的沉默,代表她这问题问得不够恰当,见微风静止,便再度替她压了压衣角,贴心转了话题。
“母亲放心,女儿之后修炼,会?格外注重?炼心,不会?让你失望的。”
宗主淡淡一笑,用力握住她的手,手背青筋毕露,突然唤道?:“曦曦。”
她的视线仍落在空中,落在不知名的一点上,眼神空寂,漫无焦点,久久、久久不曾移开。
“......我实在不放心,我走不开,你代我去一趟东塔吧。”
这时,寇迎夏去东塔,不过几年光景。沈曦照如今的修为,已经筑基大圆满,她为何受伤,修为为何无法寸进,仍然是个谜题。
端详母亲殷切的眼神,她突然明白过来,当梦境之外,她仰望东塔城满城白纱,举步踏进城门时,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进入东塔。
早在十数年前,在她修为尚未衰退、寇师叔尚未完全?失去理智时,她便已经去过她的宿命之地。
“这次私下出行,不好上禀宗内。我会?派人暗地保护你周全?,但明面上,你一人出发,我仍不放心。”
母亲细细嘱咐,有条不紊安排:“你从未出过宗内,让江思雨、清音陪你同去,护佑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