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 担子里挑着什么呢?你们家的莴笋还有?吗?我们家那个喜欢吃, 我想在你这再买点。”
“哎呦, 有?的有?的, 什么时候要啊?我去地里扯。”
“明天?嘛,这哈天?都黑了, 就不要你再跑一趟了。”
闲话?两句,温溪继续慢悠悠拎着一袋子苞谷跟着外婆后面往家的方向走。
“外婆, 我明天?也想吃莴笋炒肉。”
温溪喜欢外婆炒的菜。但其?实她更怀念外公炒的菜。
她幼时外婆身体并不好, 家中一切事宜都是外公在操办,栽菜摘花生, 煮饭炒菜, 外公样样拿手?,她只需要和外婆吃现成的。
据外公说, 他炒菜的技术也是偷学的村里的大厨,每每村里办席,他就去厨房看一眼,看他们怎么炒, 怎么放佐料,渐渐的, 他技术越来越好,家里的饭菜便都是外公包了。亲戚朋友没?有?哪个不说外公炒的菜好吃。
外婆也喜欢外公炒的菜。
外婆一只手?撑着担子另一只手?去兜里摸钥匙,“好,明天?早上来了卖肉的我买一点。”
大门是铁铸的,沉重得?很,温溪一只手?从来是推不动的,但外婆可以,她短粗的手?臂很有?力,即便她有?一副很柔弱的长?相,和矮小的身躯。
日子很平常地过着,温溪每天?的烦心事不过是读书作业,和外婆时不时的争吵。
外婆依旧在地里忙活她的菜牙子们,每日早中晚去一趟,像在照顾她的孩子。
夏季雨水多?,每每下雨就是暴雨,噼里啪啦,把?外婆地里的菜叶子都打烂了,外婆可心疼了,撑着伞穿着桶桶鞋背着个小篮子跑到?菜地里一点点摘,脸上汗水和雨水混淆不清,湿漉漉的眉毛和发丝,洇湿的裤腿和肩膀。
回家冲个热水澡,还是会感冒,第二?天?又去了地里。
收完菜了,田里的稻谷也快要收割了。
忙来忙去,外婆永远有?做不完的事。
年纪小一点的时候,其?实温溪很讨厌那种天?天?跟着外婆去地里晒太阳的日子,她觉得?很累,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很累。
等到?再大一点,她依旧觉得?很累,只是学会了心疼外婆,每每看到?她小小的身体不知疲倦地做着那些事,她就心头酸涩。
那是一种很无力的痛感。
外婆卖的菜是附近出了名的好吃。
大家都说外婆种的菜就是比别人?的菜要大,要嫩,还干净放心。
炒出来也更甜。
大家都喜欢到?外婆那买菜。
这也是外婆很骄傲的一点,她跟人?商谈价格时,总是骄傲地说:这附近就我卖的菜又便宜又新鲜,买了绝对不亏。
那天?放了学,她一如既往地往菜市场走,外婆在那有?个小摊,她平常都会过去帮忙看着摊子。
可今天?去的时候,她发现外婆的摊子前围满了人?,她心中微微疑惑,虽然外婆的小摊生意挺好的,但平常这人?流量也不至于这么多?,可瞪她走近了看才发觉外婆的摊子被砸得?稀烂。
而一向沉稳的外婆脸上满是惊慌地看着围观的人?群。
温溪心中涌起怒火和心疼,抿紧唇拿眼去打量周围的人?,想要找出动手?的人?。
心里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要报警,赶紧报警。
她忍不住攥紧了书包带,想大吼一声?,最好把?他们都吓走。
可她的声?音太小了,没?有?人?搭理?她。
温溪冲到?外婆面前,拿眼睛狠狠瞪他们所有?人?。
“你们想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你们谁都不许走,赔钱!”
温溪大声?道,可即便这样,声?线也微微颤了下。
站在最前头的男人?冷哼一声?,斜睨着她,表情不屑:“报呗,正好算算帐,要赔钱也是这老太婆赔我们钱,她卖给我们的菜都是烂的,还好意思收我们那么多?钱,这会更好,还不承认了,你把?警察叫过来,刚好我们评评理?啊。”
温溪脸色一白,回头看了眼外婆,她心里是不信的。
外婆脸色也苍白着,她似乎气急了,呼吸有?些喘不上来,是了,外婆有?支气管炎。
温溪忍不住担忧起来,拍了拍外婆胸口,就听见外婆骂道:“你们别想冤枉我!我卖给你们的是好的!”
男人?气势汹汹地:“你说好的就是好的,证据呢?你自己看,这不就是你们家的篮子?你自己看看这里面的菜,烂成什么样了?”
外婆气急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温溪忍不住偏头吼回去:“那你们说是坏的就是坏的啊?证据呢?万一你们自己去找些坏的来冤枉我们,我们还说你们栽赃陷害我们!”
最后警察来了,他们都被带到?了警察局去,最后这事因为大家都没有确凿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但外婆还是被影响到?了,她连续好几天?都没?有?出去摆摊,也不再去菜地里打理?那些菜了。
温溪也连续好几天?连觉都睡不好,在学校里上课也会想到?外婆,心里总是不安。
直到?那天?,她还在学校上语文课,班主任突然拿着手?机,似乎正在接电话?,一脸担忧地找上了她,让她赶紧回家。
一路上,温溪的心脏像拿线吊起来似的,不好的预感随着临近家门而越来越浓烈,她几乎要抑制地颤抖,呼吸也跟着急促。
脚尖踏入外面的大铁门时,她腿一下软了,是班主任扶住了她。
温溪却只看到?了家中挤攘的人?们,和隐约的哭声?。
三爷爷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睛微红,一脸担忧地望向她。温溪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远的距离她是怎么看清三爷爷脸上的表情的,可她就是那样觉得?。
脚步开?始虚浮,她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