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那孩子的父母已经没了。”一个妇女木然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破烂的草垫上,指了指下面已经平静却还盘桓着不肯退去的洪水,眼珠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泥泞的地面,“就掉在那里面。”

孩子的眼睛很亮,似乎比天空中那启明星还要亮一些,时语柒本来打算说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像是有一块骨头哽在喉咙里,噎得难受。

她喜欢这个孩子,可是她却不会带这个孩子进城。并非是她不想带,而是不能。

再三思索,时语柒终于有了动作。

“白昱,烦你跑一趟,将孩子带去鄞州,找个可靠的人暂时先安顿着。”时语柒腾出一只手,将头上束发的玉冠取下来,按了一下簪子上的暗扣,取出一枚小指甲盖那么大的药丸,塞进孩子嘴里,“这是小还丹,可是救命的好东西,如今为了确保你不携带瘟疫病毒,便宜你了!”说罢,将孩子递给白昱。

白昱接过孩子,大抵是因为从来不曾抱过孩子的原因,动作显得有些僵硬,却很快便适应了。

“公主,那我去了!”白昱抱着孩子翻身上马,挥了挥马鞭,扬长而去。

那厢白昱才走,还能隐约瞧见一个黑影,这厢阿青便叫嚷开了,“公子,你看那小子也太不识好歹了些!公子好心好意,劳心劳力地跑来帮她,她既有那么好的东西,自当拿来酬谢公子,作甚喂了那个短命的娃娃!”

“胡说什么!阿青,你愈发逾矩了!不要再让我听到这些混帐话!”且不说他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就说他一个闻名天下的毒医,岂会缺一颗小还丹?

要说来,这阿青本不是向宁钰身边伺候的人,只因他原来身边那个小厮说父母年迈,赎了身回老家去了,向宁钰这才另买了一个新奴才。他又不经常使唤小厮,便也随便在人牙子那里买了一个过得去的凑合着用,只要身家清白就够了,也没什么别的要求。

阿青这奴才虽是知根知底的,父母也是老实人,但到底不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家生子,眼界儿也忒窄了些!连事情的轻重缓急都拎不清。

时语柒看了阿青一眼,并不打算同他计较。阿青的年纪,搁在现代就是一个初中生。她一个奔四的老女人,何苦与他计较这些?没得显得掉价了。

不理会阿青的愤愤不平,时语柒把自己的玉牌摘下来递给清竹,“清竹,拿了我的牌子,进城找知州来,让他赶紧把大夫请出来!他们若是不出来,便告诉他,我就在这外面待着了!”

“你的牌子?你的牌子值什么钱!人家知州好歹也是从五品的大官,你一个无知妇人,请的动他才倒奇了!”阿青不屑地扭过头去,也因此忽略了玉牌上他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四个字。

“阿青!”向宁钰震怒,这个阿青也忒不懂事了!屡教不改,叫人如何不恼!

“你同一个奴才计较什么?奴才始终就是奴才,你还指望他有一个主子的眼界?真是好笑!”

“你,你说谁是奴才!”阿青横眉竖眼地等着时语柒,仿佛受了什么不得了的委屈一样。

时语柒扯了扯嘴角,看也不看阿青一眼,只是对清竹挥了挥手。

清竹领命去了。

那知州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公主?虽疑心这个牌子是假的,但那牌子上雕的宫印,却不似作假。

思虑再三,知州还是不敢怠慢,决定出城瞧瞧。若是真的,自然要好好供着,若是假的……

临行前知州还不忘叫人把府衙收拾得惨淡一点,又把自己也弄得惨兮兮的,像是三天没有吃过饭一般。

没过多久,隰州知州已经带着一众属官和自己的家眷出来迎接了。

“下官拜见公主!”隔着老远,知州便下了马车,膝行而来,哭求着,“求公主怜惜,救救隰州百姓吧!隰州……要撑不住了啊!”

阿青还愣在那一句“公主”中没反应过来,灾民却已经炸开了锅。

“公主……是公主啊!乡亲们!朝廷真的派人来了!求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吧!”

“公主殿下,救救我们吧!”

“是啊,救救我们吧!”

灾民们一层一层地将时语柒围在中间,不停地朝中间挤去。

清竹连忙挡在时语柒身前,这里这么多人围着,万一有人手脚不干净,时语柒这辈子就毁了!

别说嫁给宫尘刖,就是普通人家也不会要时语柒。

“大胆!尔等草民岂敢冒犯公主!还不退下!”清竹死死拦在时语柒身前,向宁钰见状也挤了进来,皱着眉头护着时语柒。

时语柒看着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场面,人群逐渐逼近,凤眸中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个知州真是好本事,区区一个从五品官员,居然有胆子给她下马威?只不过这个中缘由嘛,就值得推敲了。

不管是试探还是下马威,这个挑战,她若是不接,似乎有点对不起护国公主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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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下马威

思及此,时语柒推开拦在身前的清竹和向宁钰,笑道:“诸位稍安勿躁,且听我一言!”时语柒的声音里夹杂着内力,震得人精神一滞,人群瞬间就安静下来。

时语柒顿了顿,别有意味地瞥了隰州知州一眼。

隰州知州心里突然咯噔一声,直觉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却没有办法也没有能力去阻止时语柒继续说下去。

时语柒看着安静下来的人群,说道:“知州大人既然说了要救你们,便不会弃你们于不顾!我一介女子,不懂得男人们的大道理,也给不了大家实质性的帮助。但是我相信,知州大人如此信誓旦旦地出来见我,必定是这些日子已经想出了万全之策!知州大人英明神武,想必大家很快就会有安身之所的!是吧?知州大人?”

时语柒笑盈盈地看着知州,貌可倾城,而知州却无心欣赏,时语柒丢下的这个问题,实在让他提不起任何旖旎心思。

知州面色一僵,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这句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这会子倒好了,挖了个坑反而把自己埋了。

“公主太高看下官了!下官愚钝,哪里有什么万全之策!”知州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讪笑两声,连连躬身。

时语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随即眉梢一挑,怒气冲冲地冷喝道:“好你个隰州知州!枉我当你忧心百姓,闭门不出也只当你是苦恼隰州水患!不曾想,你居然如此胆大包天,只顾自己享乐,置万千灾民于不顾!”

隰州知州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连忙磕头,“公主殿下明鉴,公主殿下明鉴啊!下官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置万千灾民于不顾啊!实在是下官才疏学浅,多日过去也寻不出什么好法子!”知州身后的家眷属官们哪里还敢站着,忙都跪下求饶。

“这么多天了,一点法子也没有?隰州的师爷门客都是干什么吃的!都是吃草长大的吗!”这种极具侮辱性的话,时语柒说起来毫无压力。毕竟在这里她最大,谁敢反驳她?就算老皇帝站在她面前,隰州知州她也照骂不误!

就算她真的不在理,把隰州知州打残了,老皇帝也顶多就是当个事后好人,训她两句,再安抚隰州知州一下。

因为她的人物设定就是嚣张跋扈的。若是哪天护国公主变得谦逊温和,那才会吓死一大群人,说不定老皇帝还会怀疑她被人调包了。

“下官无能!”“草民愚钝!”隰州知州心里也明白,这时候护国公主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灾区,大抵也是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