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1 / 1)

飞溅的泥点落在俊俏小生的黑袍上,雪白的马儿身上却是一片干净。半束的黑发高高扬起,又潇洒落下,急切的马蹄声渐响渐远,最后只能看见五个黑点消失在清幽的官道上。

虽然鄞州和隰州是邻居,但是从鄞州到隰州,快马加鞭也需要两个多时辰。

况且隰州水患,道路未必还是完好如初的。这样一来,若是没有三四个时辰,他们是决计到不了隰州的。

隰州,是江南最大的一个州县,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三大粮仓之首。经济甚至比京城更发达,用富得流油来形容也不为过。哪怕是边界小县城,那也是经济繁荣。

可想而知,隰州知州的腰包有多么丰厚。

不过今年这次水灾,不知冲坏了他们多少粮食。隰州知州怕是心疼得都哭不出来了。

时语柒到达隰州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午时了。一路上的萧条景象着实让人有些目不忍视。

一些靠近河边的房屋,田地都已经消失不见。

相对地势较高的堤岸上,一群群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百姓坐在路边,用厚厚的破旧湿透的粗布衣裳裹着自己和孩子。

襁褓中的婴儿不住啼哭着,没有食物,没有奶水,所有人都只能挨饿。

有人为了半个馒头抢得头破血流,有人为了一截树根闹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个男人架起了锅炉,意图将怀中好容易睡熟了的小婴儿放进锅中。

时语柒后背冒出一身冷汗,连忙飞身将那孩子夺下来,目光如刀地看着那男子。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滚开车!”那男子恼羞成怒,伸手便要推搡时语柒。好不容易得来的肉,就在眼前这么被人抢了,大汉气得眼睛都红了。

可时语柒是什么人,哪里会让这个五大三粗的莽夫打到自己?

时语柒迅速闪身一躲,冷哼道:“哼!你堂堂七尺男儿,竟干这种事情,我都替你臊!这是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他们为了养活孩子,可以饿死自己!你呢!同样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蓦地,一只软糯的小手轻轻地拍在时语柒脸上,随即便是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

时语柒低头一看,怀中的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张着嘴笑了起来。

许是孩子的笑感染了时语柒,时语柒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时语柒想,大概是刚才她的声音太大了,吵醒了这个小孩子。

对面的大汉趁此机会,捡起一块大石头向时语柒砸过来。

时语柒凝起内力,在周围形成了一个防护圈。而那块石头,在砸过来的一瞬间变成了齑粉。

仿佛成了两个世界,一个满目疮痍,怨气冲天;一个纯洁无暇,温暖柔和。

那大汉再傻也知道这人是个厉害的人物,又怕时语柒找他麻烦,也不敢随便挑衅,当下便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站都站不稳了。

那大汉眼睛四下乱瞟,就是不敢看时语柒,不知瞟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吼道:“乡亲们!他们肯定是朝廷的人!朝廷派人来了!朝廷派人来了!”

这下,城郊顿时就像沸腾的水一样炸开了锅,先前蹲着的,坐着的难民此时全都爬了起来,目光幽幽地盯着时语柒五人,有怨怼,有悲凉,但更多的,是希冀。那是一种急欲求生的希冀,看得时语柒心中一酸。

爹爹,你能看到吗?这就是你拼死守护的土地,这就是老皇帝任免的官吏,这就是你忧心的百姓!这就是现在的华国!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你为他们打拼下来的安宁,却在背后捅了你一刀!这样的华国,到底哪里值得你用命去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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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隰州知州

时语柒戒备地抱着孩子后退一步,冷冽的目光从大汉身上扫过,不带一丝温度的目光,仿佛看死人一般看着大汉,直吓得他瘫坐在地。

“大人,求求你,放我们进城吧!”良久,一名妇女突然跪下来磕着头。城外条件太差,别说他们能不能从洪水里走出来,就算走出来了,不被冷死饿死,也会被病痛折磨死。

“大人,放我们进城吧!”越来越多的人在泥泞的道路上跪了下来,麻木的表情渐渐被痛苦取代,饶是杀伐果断的白昱也不免为之动容。

但是,很默契地,四人都保持了沉默。白昱脸上带着笑面虎一如既往的和煦的笑意,清竹温和地看着周围的灾民,一言不发。但他们的态度都很明确,进城,不可能。

向宁钰并没有下马,高踞于马上,面色冷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灾民。他也想帮,可是他并没有任何立场这么做。放灾民进城,不可控因素太多。

城内内涝,情况未必比城外好多少。若是城内富足,就算拼一把他们也会带灾民进城,哪怕可能引起瘟疫,有向宁钰在,时语柒并不担心无法预防。坏就坏在,城内内涝。现在别说是进去几千个灾民,就算是进去一个,都可能引起城内居民暴动。

倒是阿青犹犹豫豫地扯了扯向宁钰的衣袖,“公子,不如我们带他们进去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像看救星一样看着阿青。在他们眼里,阿青既然这么说就肯定可以带他们进去,只是他们不愿意。

时语柒面色铁青,暗骂一句没脑子。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没有检查就贸然带人进城,万一这些人当中有蛮人的奸细,哪怕只进去一个,隰州都会不保。况且,城内内涝严重,放灾民进去,无疑就是让灾民和城里的百姓抢衣食,免不得又是一番血流成河。

向宁钰冷冷地睨了阿青一眼,“想带,你自己带,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可是……”

“没有可是,”向宁钰冷喝道,“你若有本事,便将他们统统带进去,我绝对不会阻拦你。至于到时候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由你一力承担。”向宁钰知道,以阿青的性子,绝对不会去冒这种险。

阿青嗫嚅了半晌,终是喏喏地低下头去,“阿青省得了。”

嘴上如此说,阿青心里却是觉得这几人太过冷血了些,这么多人在这里受苦受难,他们却视而不见,不让他们进城避难,着实让人心寒。

阿青到底不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奴才,半点眼力见都没有。而且这种过于市侩的自私,也让时语柒一阵反感。

别说他们不能带这些灾民进城,就是能带进去,那也得考量考量,这些人中会不会携带奸细或者瘟疫。即便没有,这城里内涝,灾民要和城里居民融洽相处,分享衣食住行,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如今城中人已经自身难保了,此时若是多出几千几百人与他们争抢食物住处,免不得又是一番针尖对麦芒。倘或发生了什么流血事件,时语柒别说治水,就先给城中百姓们打出去了。

“这孩子是谁的?”时语柒环顾四周,怀里的孩子浅浅地打了一个哈欠,又张着嘴笑起来,小手不停地挥舞着,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

没有人回答,许多人都只顾着愤怒地看着时语柒,仿佛时语柒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一样。而更多的人脸上却是带着心如死灰的绝望,死气沉沉。气氛压抑得难受。

“呸!朝廷的狗!”有个汉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声音很小,却逃不过时语柒的耳朵。

白昱冷眼扫过去,脸上却是和煦的笑,正要走过去,时语柒却抬手制止了他。

刚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时语柒的手僵了僵,但她立刻就释然了,因为她的确是朝廷的看门狗。

“我再问一次,孩子是谁的。”时语柒没有理会那汉子,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骂都无所谓,她不会不管这些灾民,只是不能让他们进城。隰州,必须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