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铮听到“生前”二字,心底狠狠一抽,一瞬间像是整个人都老了十岁一样,叹息道:“你,不要怪你外祖母,当初是我一意孤行……”
“爹……”向晚琛自责地看着向铮,又看着时语柒欲言又止,“柒娘,就当舅舅求你,别怪你外祖父。当初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向晚琛脸上也带着浓浓的无力感,一时间竟有些语塞。
他不想伤到时语柒,可是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指责自己的父亲,又不能一言不发。
“庄主此言差矣。晚辈自然是当老庄主和庄主是长辈,又怎么会怪您?晚辈若是怪您,也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了。”时语柒对于向晚琛的说法不屑一顾,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若不是向晚意在意向家,她倒要看看血杀和向家,到底谁主沉浮。
“唉!”向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疲惫的感觉,“罢了罢了,这都是我欠你们母女的。”
时语柒挑了挑眉,“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既然我娘选择了这条路,就该她走下去,是生是死,是福是祸,都由我时家一力承担,与你们向家,没什么关系。况且,如今人都死绝了,说什么欠不欠的,有什么用呢?我娘不怪你们,我尊重她,所以我是心平气和地走上来,而不是带着血杀杀上来。”
时语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是血杀阁主这件事儿,向家迟早会知道。之前只是因为封锁了有关时家的所有消息,才耳目闭塞,如今没什么忌讳了,向家的消息网,还是遍布诛洲的。
“……跟我来,我们谈谈。”向铮拖着疲乏的身子,沉重地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时语柒看了向晚琛和至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两兄弟一眼,跟在向铮身后走了。
“大哥,你说小姑姑的女儿怎么会是这种不讨喜的性子呢?”向宁晨挑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时语柒的背影。
这种娇纵蛮横,无才无德的小姑娘,根本就不像他们向家人!
要不是看到那张跟向晚意八分相似的脸,向宁晨都要怀疑时语柒到底是不是他的表妹了。
“宁晨,不得胡说!在不熟悉一个人之前,不要妄下论断。”向宁远冷嗤一声,虽然对这个表妹颇有微词,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古色古香的书房中,向铮坐在太师椅上,手肘搁在桌子上,满脸疲惫。
时语柒端起茶杯浅嘬一口,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退。
本就安静的书房一时间一片死寂,连浅淡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沉默许久,向铮掀了掀眼皮,开口了。
“你娘的名字还在族谱上。”
时语柒的手一顿,垂下眼睑,似乎没想到向铮会提起这件事。
“猜到了。”时语柒低低地说了一句,抬起头只是向铮浑浊却精明的双眼,“所以呢?”
向铮一阵沉默,嗓子变得莫名有些嘶哑,“认祖归宗吧!”
时语柒没说话,气氛又恢复到之前的死寂。直到向晚琛父子三人走进来,时语柒也没有开过口,气氛冷凝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许久,时语柒才轻笑一声,眼中蓄起满满的嘲讽,“哈!认什么祖,归什么宗?我是时家人,向家宗族,与我何干?”
“你身体里流着向家的血……”
“我流的是向晚意的血!跟你们向家,没有半点关系!”时语柒骤然扬声,压抑了许久的脾气终归是没有克制住。
------------
第六十四章 七绝禁地
“……”向铮一时无言,静静地看着时语柒略带愠怒的面容,向铮的两鬓早已经斑白,在此时显得愈发苍老了。
室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向宁晨连呼吸都不由得放缓了。
时语柒恍然,曾经她远远地见过向铮一次,那时候的向铮,精神矍铄,哪里是现在这般垂垂老矣的模样。
“我同向家没有关系。”时语柒心里一堵,却是别开脸,不愿深究。
“你娘还是向家人!”向晚琛忍住不开了口,“你对向家有怨言,我理解。但是你要因为这一点怨言让你娘魂魄不安吗!”
时语柒转过头,却没有说话,一双黝黑的眼睛注视着向晚琛。
看着与她娘五分相似的面孔,特别是那双含怒的眼睛,让时语柒忍不住一阵恍惚。
曾经她犯错时,有一双眼睛也是这么看着她的,只不过没有那么多怒火,更多的是无奈和温柔。那双眼睛,有多久没看到过了?十一年了吧?
“我娘的魂魄安宁不安宁,不是你说了算。况且我娘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向家的事。”时语柒的言下之意很明白,向晚意根本没有打算让时语柒认向家这个外祖家。
“不管不问不代表不在乎。”向宁远也开口了,一双淡漠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但时语柒能感觉到向宁远此刻的不悦。大抵是她对向家父子若有若无的指责和埋怨触怒了这个高傲的少年吧,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谁又知道向晚意的怒和怨?
向宁远的皮肤很白,却不是那种病态的白,不会显得孱弱,满身书卷气却不会让他看起来像个文弱的迂腐书生,更像出身高贵世家公子。
与向宁晨不同,向宁远性格沉稳内敛,生性淡漠,举止得体,却不动声色拒人于千里之外。
向宁晨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自带一种习武子弟的豪爽,也的确像那清晨的太阳,朝气勃发。
“大公子,若是易地而处,若是将心比心,你可还能轻言无谓?”时语柒冷笑一声,浑身似裹挟着千年冰霜,冰寒之气扑面而来。
森冷的怒火像是漫天霜雪,拍打在心口上,一阵阵抽疼,“我出生第三日被下寒毒,向家在哪儿?我四岁父母双亡,沦为皇帝的集权工具,向家在哪儿?我寒毒发作,生不如死,向家在哪儿?皇帝忌惮,时擎刁难的时候,向家又在哪儿?!你们无知地幸福着,有谁想过我娘亲会如何!我会如何!现在来与我说什么向家?有什么用?时家人,马上就要死绝了,你还跟我说什么向家?”
时语柒什么都知道,知道时擎夫妇自以为隐秘的小动作,知道时擎夫妇跟扶桑人买药的事情。
因为只要时家正统没有了继承人,所有东西都会是他的。
可是时语柒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那颗红色的药丸被送到嘴里,化成苦涩的味道蔓延到四肢百骸。
时语柒说完,忍不住佝偻着身子,费力地汲取着空气。冰霜蔓延,又有谁见过这般景象?又有谁体会过这种生不如死,仿佛五脏冻结的痛苦?
“……”向家人愣愣地看着时语柒,他们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向铮猛地站起来,大步走过来。向宁晨看不过去,忍不住伸手去扶时语柒,却被时语柒一闪而过的刀光吓得缩回了手,仍然被削掉了一截衣袖。
“你……”向宁晨眉毛一挑,怒火直冒。
“不想死就别碰我……”说完这句话,时语柒忍不住倒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在渗出来的一瞬间凝成冰滴掉在地上。之前被时语柒削下来的衣袖,已经成了一滩水,还闪着晶莹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