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远远瞧着,不敢发出半点动静,隐在暗处,看着女娘一夜枯坐。天光见晓,女娘便会阖上窗,回去小睡片刻。待伺候的丫鬟来敲门,再揉着眼若无其事地起身。
又坐了会儿,谢安便起身出去。香炉里燃着助眠的香薰,女娘又睡得那般香甜,再继续待着,只怕他会忍不住爬上榻的。
回到外面,谢安一个飞身跃上梧桐树,倚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目光一刻不离马车。
一刻后,谢安面色忽变,远远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隐隐约约瞧见一个策马奔来的身影,马蹄声由远及近。
他翻身跳下树,转而飞身上马,攥紧手中的缰绳,驾马迎过去。
待来人靠近,谢安瞧清是何人后,脸色一沉,拿出袖中的匕首,暗自蓄力。
下一瞬,手中银光闪过,果断往前丢去。
对面,傅靖策马疾奔,千钧一发之际察觉不对,神色一凛。
“吁!”他猛地拽紧缰绳,身下的马被迫止步,马蹄高抬,仰脖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傅靖面色阴沉地看着距马蹄两步之遥的地方,那处直直插着一把匕首,若非他反应及时,只怕这把匕首不是插在地面,而是他的脖上。
谢安也并不指望能伤到傅靖,策马走近,满是歉意:“见过殿下。方才远远瞧见有人策马狂奔,我当是心怀不轨之人,一时情急误伤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傅靖冷哼一声:“无事。”他未看谢安,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两辆马车上,目的不言而喻。
谢安面色一暗,傅靖不是已成了半个瞎子,怎么如今瞧着却安然无恙。
他面无表情道,“不知殿下孤身一人来此,所为何事?”
傅靖不看他,驾马便要往前,让谢安拦下,对上傅靖的冷脸,谢安道:“她刚睡熟。”一句戳破二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呵。”傅靖嘲道,“孤从前不知谢小将军这般情深,当真舍得拱手让她回临祁?”话虽如此,却是不再往前。
“与殿下何干?”谢安不受干扰,扫了眼傅靖微红的双眼,道,“殿下眼疾未愈,不忙着治病跑来此处作何。她定不愿见你的,何必多此一举。”
“见与不见岂是你说了算!”傅靖让其戳中痛处,神色愈冷,厉声道。又顾忌着睡熟的女娘,压低声音道,“她若是接受了你,又怎会回临祁。说起来,你与孤又有何不同。你当她还是从前满心满眼只是你的余二姑娘吗?那个余二姑娘早就让你害死了。”
二人你一眼我一语,彼此朝着对方的痛处猛戳,只盼着将人气死才好,一时间火药气味十足。
“好过殿下的虚情假意。”谢安直言不讳,“此次殿下前来,不知是为了找人还是为了医治眼疾?”不等傅靖回答,他又道,“若让她知晓,先前绑她取血之人是你的人。你猜,她可会恨你?”
“谢仲景,你休要小人得志。”傅靖冷笑,“孤便知你从前皆是装模作样,可怜父皇让你蒙骗鼓中,只当你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谢安面色不变,如今大局已定,圣上朝上吐血,缠绵病榻多日,已时日无多,傅靖眼疾未愈,不知何时变成了废人,不足为惧。
“殿下还是操心自己的位置可否能保住吧。至于别的,不是殿下能染指之人。”
傅靖怒道:“孤不能染指,那谁能,你吗?你也配!”
谢安不与无能狂怒之人一般见识:“何人也不能染指。她只会是她自己,不是何人的所有物。”我只祈求得到她的垂怜。最后这句话隐匿于唇齿之间,无人听见。
“假仁假义。”傅靖评价,压住怒火不再与他攀扯,翻身下马,不由分说朝马车走近。
“你!”谢安追过去将人拦住,眼底有藏不住的杀意。
傅靖亦是满脸不善:“仲景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谢安不语,拦着人的动作不变,守在马车处的侍卫也纷纷走近,警惕地看向傅靖。
“勿要发出太大动静。”谢安转头吩咐道。如今傅靖还是永安朝的太子,他自是不会对他做什么,只不过是将人拦住罢。
可傅靖怎会孤身前来,手一抬,隐在身后的暗卫齐刷刷现身,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不可避免发出声响。
最后,二人对视一眼,各退一步,一左一右守在女娘马车旁,眼不见为净。
惜芷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有些不知今时为何年何月,跪坐在榻上,手里捏着软软的狐裘,两眼无神地发愣。
过了会儿,她缓过劲,环顾马车内,空无一人。且马车很是平稳,并未驶动间的摇晃。她想了想,喊道:“谢安。”刚睡醒的声音夹着哑意,软绵绵的,让车外两个男人俱是一震。
“我在。”两个男人异口同声。
惜芷一怔,察觉到不对,伸手掀开右边的帘子,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脸,她面色一变,猛地放下帘子,转而掉头掀开左侧帘子,见到谢安,方才松口气。
定是她睡糊涂了,一时眼花,不然这人怎会出现在此。
刚这般想着,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你便这般不想见孤?”是吃了闭门羹从右侧绕过来的傅靖。
惜芷一惊,求助的目光投向谢安。
谢安向她投去安抚的眼神,转而冷声道:“殿下何必明知故问。”语气半点不客气。
惜芷左看右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傅靖怎会在此?
车外有人虎视眈眈,这马车算是待不下去,且惜芷躺久了,浑身发酸的很,很想下去走走,松快松快。
一番思忖,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马车。
三人立于马车外,呈三角的站位,惜芷便是那个顶点,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似护法一般站着两侧,相看两厌,便纷纷将视线移至女娘身上。
惜芷捂着颤着的小心肝,默不作声往谢安身旁移步,担心过于明显,佯装不经意道:“不知殿下找我何事?”
“为何要回临祁?”傅靖哪里注意不到她的小动作,忍得额头青筋直跳。
“想回便回。”惜芷言简意赅。
傅靖语结,看向她的目光里有几分受伤,语气弱下去:“你连同我多说几句话都不愿?”言罢,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动。
惜芷警觉地看向他,道:“殿下可是又要强行绑我?”
“你说什么?”傅靖一震,“在你眼里,孤……”他一时说不出话,“孤便是这般行为恶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