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往后退了一步,抗拒的态度不言而喻。
余闲抬着的手僵住,缓缓落下,没敢触碰她,涩声道:“这几日可是他强行留你?”
“不是。”惜芷摇头,目光扫向他身后,主座空无一人,只桌上摆着半杯茶,还冒着热气,想来主人离座不久。
“谢安从未强迫我。我之所以来见二哥,只是想与你道别。”
“道别?”余闲心底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惜芷道:“我要回临祁了。”
话音落地,余闲面色大变,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又放下,紧握又松开,整个人手足无措。
“可是因为我要娶你,你为了躲我才回去的。你、你若不愿,我再不会提此事的。”他肉眼可见的慌乱,言语间时有磕绊,“你、不想回余府,我、我也替你准备了宅院。”
“我不要。”惜芷抬眼看着余闲,眼底的认真让余闲心底一凉,“二哥你是最清楚我在余府的遭遇的,我厌恶余府,厌恶里面的每一个人。唯有你和赵嬷嬷是我回来的理由。”
“可,我不知你为何会突然对我生出这种心思。在我心里,二哥只是二哥,不会是其他身份。”
余闲来时的满腔话语在此刻消散一空,他面如死灰,扯动嘴角试图笑一笑,没能笑出来,反而有几分诡异。
“对不起,是二哥的错。”他想起小芷在余府经历的种种,有些是他知晓的,而在他没看见的角落,小芷又受了何种委屈,他一概不知。他分明是最了解小芷的处境的,如今却以爱之名要挟她回去。
简直厚颜无耻至极。
“我知你委屈,二哥会替你讨回公道的。你不要走,可好?”
惜芷摇头,神色有过片刻动容,又很快坚定下去:“从前没有主持的公道,往后也不需要了。”
“我……”余闲身形一晃,没站稳,往后跌退了几步,只能重复一句苍白无力的道歉:“是二哥无能,分明知你在府中受尽委屈,却未曾真正……”剩下的,余闲在说不下去,心脏揪着疼,却也知抵不过小芷所受痛楚的万分之一。
袁家遭人推下池塘险些丧命、惜宁三番五次地找麻烦、下人的捧高踩低……
一桩桩一件件,又哪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他本以为还有时间,自己羽翼渐丰,便能护住小芷,却忘了已经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
“无事。”惜芷小声道,“我不怪二哥,你待我的好,我一直记着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总有到头的时候。上京不是我的家,临祁才是。”
“二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二哥。”惜芷说着,弯眼笑着,笑至最后,不觉红了眼,“以后你不必来临祁找我。”
“小芷。”余闲欲言又止,他像是手里握住一捧沙,握得愈紧,沙砾流失的愈快。
半响,他徒然地低下头,整个人都萎靡下去:“好,二哥答应你。”
余闲走后,谢安方才现身。
他走至惜芷面前,递过手帕:“你可是后悔了?”他语气里藏着微妙的酸意,生怕惜芷心生悔意。
惜芷接过手帕,胡乱擦掉脸颊上冰凉的泪水,闷声闷气道:“未曾。”
“你当真舍得不再见他?”谢安不放心,又追问道。
“舍不得是真,不愿再见也是真。”惜芷老实地说道。
74相看两厌
◎来者不善◎
将军府的马车极宽敞,内里装潢低调又不失贵气,四角镶着四颗夜明珠,角落置着暖笼与博山香炉,白烟袅袅,萦绕四周。惜芷阖眼倚着靠枕,底下坐着的是铺就鹿皮绒毯的小榻,整个人舒适地快睡过去。
谢安骑马伴于马车旁,抬手轻敲车窗,待女娘打帘探出头,瞧见其困得睁不开眼,便笑道:“可是吵到你了?”
明知故问。惜芷打了个呵欠,迷瞪瞪地问道:“作何?”这人也不知搭错哪根筋,说着亲自送自己回去,却连坐在马车里都不肯,硬是要骑马在外间。
说罢,不等谢安说话,惜芷兴致寥寥地放下帘子,想躺下小憩片刻。
遭此冷遇,谢安也不恼,目光落在垂下来的帘子上,温声道:“睡吧,我在外间守着你。”得到女娘黏黏糊糊的回应后,谢安满足地收回视线,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目光落在前方的官道上。
自得知余惜芷身在临祁,这条官道他来回走过数次,皆是为了能见她一面。今日看着女娘欢喜地收拾行囊,若非时刻警告自己,不可再伤她分毫,他只怕要食言将人拘住。
上京城对女娘来说,不是什么好地方,他怎可为一己私欲,将人强行留下。
不进马车,也只是担心离得过近,待抵达临祁时,自己会舍不得放人离开。
“呼”谢安长吐一口浊气,担心马蹄声吵到女娘,他手中缰绳甩动,驾马往前走了几步。
“找个地方停下休整,等人醒来再走。”谢安策马行至道旁一棵梧桐树下,轻声吩咐道。
下人轻声应道:“是。”随后,几人轻手轻脚地将马车停在一旁的空地上,静默以待。
谢安原准备了三辆马车,一辆是特为惜芷准备的,极为宽敞,里头也按着京中女娘时兴的款式布置过。另外两辆除了放置女娘的衣服等一应物什,谢安还额外添了不少东西进去。
无奈出门之际,女娘看着装得满满当当的两辆马车,直言太过铺张,说什么也不肯要他准备的东西。
一番纠缠,最终二人各退一步,只拿一辆马车装置东西,挑挑拣拣留下不少在念云筑。
眼下,谢安翻身下马,上了这辆马车,熟门熟路地在箱笼里翻出一件白狐裘,是他特意寻来的。余惜芷体质弱,临祁又常年下雨,寒气很重。
担心她不会照顾自己,谢安特意准备了几箱避寒的衣物,狐裘、羽缎斗篷、织锦披风等。
他拿着狐裘走至惜芷所在的马车,车夫轻手轻脚地打开轿门,让二公子进去。
车内,暖香扑鼻,谢安听见女娘浅浅的呼吸声。
他不由放轻了步子,走近后将狐裘轻轻盖在女娘身上,随后倚靠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瞧着女娘。
女娘闭眼蜷在榻上,睡得很熟,眼底有明显的乌青。
谢安这几日夜里睡不着,便无意走至女娘屋檐,知道屋内住着她,一颗心便安定下来。正因如此,他发现一事,这几日,女娘时常半夜起身,也不做什么,只靠坐在窗边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