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七老爷也没指望姮沅能说出一二三,否则谢长陵当真是昏了头。
他继续道:“既如此,你要不要趁着大司马不在,离开呢?”
姮沅睁大了眼,怔愣道:“我可以走吗?”
谢七老爷温和道:“当然可以。实不相瞒,我已为长陵向王家的姑娘提了亲,可这节骨眼儿,你与长陵的关系在长安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让王家很不高兴呢。”
姮沅赶紧道:“这并非我的本意。”
她的衷心表得太快,那副样子当真是急切,好像她在谢长陵身边多待一盏茶,她就会死了一样。
纵然希望姮沅别不知好歹地再出现在谢长陵身边,但隐隐感觉出自家如玉如琢的儿子被个采桑女嫌弃了,谢七老爷还是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姮沅道:“若给大司马的婚事造成了阻碍,我很抱歉,为了弥补,我愿意离开大司马,越早越好。”
谢七老爷从鼻中哼了声,他挥了挥手,等候多时的女使奉上一匣子金银,道:“这些你收下,离去吧。”
姮沅不想拿,但谢七老爷警告她:“若姑娘不拿,我便以为姑娘日后还要回来。”
姮沅忙拿了,怕谢七老爷后悔似的,赶紧奔着府门去了。
谢七老爷眯起眼,道:“不知好歹的东西,人安排好了吗?”
女使道:“回老爷,安排妥当了。”
谢七老爷满意道:“好,她既收了我赠的黄白之物,也不怪要被我取了性命。”
谋权篡位,生死攸关的事,若无可靠的利益同盟,王家又何必与谢家联手。
王家所求者,只是个后位与相位,并不过分,谢七老爷很乐意只用这么点付出就换来可靠的盟友。
只是他不知谢长陵竟会是个情种,在这种节骨眼上,竟然宠幸了个女人,他要一个女人其实并不值得什么,但千不该万不该在王慕玄与皇帝太傅面前表现出这般的偏爱。
而且这女人还是谢长明的未亡人。
真是荒唐!
当这种事从行宫传出后,立刻在长安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谢七老爷去信指责过谢长陵,但谢长陵照旧我行我素,并不理会。王六老爷亲自登门,阴阳怪气说谢长陵不思进取,谢七老爷为了安抚王家,方才有了谢长陵这次的目的。
好在,他还是愿意去的,且是毫不犹豫,可见那颗不臣之心从未改变,只是一时之间被温柔乡绊住了脚。这却是有的,说到底还是谢长陵女人碰少了,才能被姮沅这种女人给迷惑。
谢七老爷决意替儿子清除业障,若他不快,事后再送他几个做弥补就是了。
姮沅一路惊慌地逃出大司马府,慌里慌张地到了平康坊,这儿人多,她才略微放了心,在街上多绕了几回路,确信没有人追赶自己时,姮沅才去客栈要了间上等房,将匣子藏起,只取了一锭银子出门。
她买了套农女穿的粗布衣裳,将银子换成铜板,拿着这些铜板买了几包烤包子,寻了个乞儿,叫他带人帮忙盯着大司马府的哨儿。
姮沅不愿用恶意揣测他人,可她这些日子被谢长陵欺负狠了,知道这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私下多么恶毒,谢七老爷不是刚知道她的事,若他同情她,或者有意教导谢长陵,早就可以这般做了,但之前他分明一直视若无睹。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改变自己的想法,姮沅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谢长陵知道她偷听的事了,但若如此,谢长陵杀她如碾蚂蚁,谢七老爷没必要如此迂回。
既然迂回,那便说明谢七老爷不敢叫谢长陵知道真相,那便不是为了偷听的事来。
姮沅琢磨许久,也没琢磨出所以然来,这还是源于她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重,不知道在谢七老爷之流眼里,人命真的不值钱,随便一件小事都能要了女使长随的性命,何况姮沅的死活还关系王谢两家联姻的事呢。
所以无论姮沅再怎么想,都不会想明白谢七老爷为什么还要追杀一个早有去意的人,她只是想到,她完全可以利用这对父子之间的矛盾,做个假死的假相,来一场金蝉脱壳。
第39章 39
◎“至于尸首……我亲自去寻。”◎
黄昏暮鼓,寒鸦绕枝低飞,被派去除掉姮沅的侍卫踏着夕阳余晖向谢七老爷复命:“属下在城门外守了一个时辰,一直到城门紧闭,都不曾见到画像上的姑娘出城。属下猜测是她见天快黑了,想先在城内过夜。*”
谢七老爷并不在意道:“明日继续守着。”
简单交流完,侍卫便退下了,谢七老爷命人去大司马府探听情况,不一时,那人便回来了。
“如老爷所料,玉珠善珠两个女使发现到处没了姮沅的踪迹,急得不得了,恰这时老爷派去开了库府寻玻璃炕屏的女使发现丢了整匣的银子,如今都在怀疑是姮沅窃了银子跑了的。”
那人又道:“说来也奇怪,第一个提出这设想的却是玉珠,善珠也没用多久就信了这设想,在她们看来,姮沅不是贪财跑了,而是姮沅本就想跑,只是恰巧有了窃银子的机会。”
谢七老爷想到姮沅在她面前急切与谢长陵划清界限的样子,哼了声:“没眼光的东西。”
谢七老爷吩咐:“女使那怎么说,都安排好。”
那人忙道:“老爷放心,她们对这件事都忧心忡忡,我们这儿的人稍许给了点暗示,她们便立刻意会过来。”
谢七老爷挥了挥手,叫人退下来。
在他看来,这件事到此算结束了,姮沅一介弱质女流,如何能与谢府抗衡,她是必死无疑,目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将王谢二家婚事定下,又如何安抚回来的谢长陵。
次日,同样是暮鼓时分,侍卫匆匆进府:“老爷,姮沅被长安城中的地痞流氓杀了。”
谢七老爷意外,却无动容:“亲眼所见?”
侍卫道:“属下并未亲眼所见,属下依命在城外候着,见太阳快落下了,姮沅尚未出城,很是诧异,便进城,却见一个乞儿正与一家肉包子铺的掌柜起了冲突,原来是那乞儿拿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去买包子,掌柜怀疑来财不正,要扭送他去见官府,那乞儿便嚷嚷着这是他捡的,属下见那银子下似乎烙着谢府的痕迹,便拨开人群问他在哪捡的,他道是护城河,属下便沿着护城河搜寻了一通。”
“就是在护城河旁一处芦苇荡上,属下发现了沾着血迹的裙片,属下便扩大搜寻范围,还在四周发现了些碎银和装银子的匣子,于是属下折返去找那乞儿,乞儿也怕见官府,便主动与属下交代。昨晚宵禁时分,他路过护城河时,见一帮地痞流氓正将一个装满的麻袋丢进河里,他并不知麻袋里装了什么,只知道那些流氓口袋里鼓囊囊塞着银子,他悄悄跟上去,才捡到了一两银子。”
护卫说着,奉上捡到的裙片和匣子,谢七老爷认不出裙片,却在匣子底摩挲出了谢家的家徽刻痕。
谢七老爷沉默了下:“我给她的都是整锭的银子,她若在外食宿,难免被人瞧见,有心之人瞧见她是个落单的姑娘,动了
歹心也是有的。也罢,虽说死未见尸,但以我们的身份也不好大张旗鼓去搜河道,这件事便罢了。”
于是这件事便这么作罢了。
却说谢长陵那头,纵马疾驰到大周边疆的锦端城,一头扎进了布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