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重新找回灵感,然后你教我画画。”
他微微颔首垂眸看着她,她的眼睛亮得像是乡野的星空,璀璨又辽阔。
“你知道的,我爸妈以前不让我学画画,艺考的钱还是我姐帮忙垫付的。”
就连念大学的学费也要依靠着助学贷,原本想着大学卖点稿子给杂志为生,可惜所有递出的稿件无一不石沉大海。她是普通学校的普通学生,资历平平,学校能提供的资源依然平平。
最后为了吃得起饭无奈着只能抽着课余时间出去打兼职的零工。
人家都说结婚就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温舒白觉得,念书也是。自己的实力撑不起自己的野心,然而却又看不起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或学校。
她后来才明白,她不是反感其他任何人,也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学校。
她只是太厌恶见到这样的自己,而那些人或事就像是一面镜子,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看,你就是这样的人。
四年来每一天过的都是苦日子,唯一回家的日子还是过年。
不过过了十八岁的年纪,早就没有任何亲戚给她包红包,有时候她也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苦海深仇能让她的家人如此不待见她。
每一个新年她都是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偷偷画画即便那些画也都无人欣赏。
所以当她第一次来顾书迟家面试,将那几页稿子递到他手上,最后得到一个“差强人意”的评价时,她高兴得手舞足蹈。
虽然这人怪是怪了些,但不管是画技还是品味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
“有你这样的老师我肯定能成长得很快。”
“现在是新年的第一天,今年开始,我要成为新的温舒白。”
顾书迟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周身都是她那清淡的猫薄荷气味,似乎很享受,连声线都多了些慵懒:“我不要当你的老师。”
“为什么!你嫌弃我菜。”
“不是,是你才要做我的老师。”
她仰起头来:“为什么?”
“因为你不需要我教你就可以变得很优秀,但我没有你就再也画不出任何一副画了。”
她抿嘴笑了笑,知道这不过是说给她听的漂亮话,她比谁都懂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于是刚打算说点丧气话,一下子就被他堵了嘴。
“不要说什么我安慰你。”
“我是认真的。”
“我从你十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看你画画了。”
温舒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作声。
“你是个很聪明的人,那次在画室,我随便引着你画了几笔,你很快就领悟了,不是吗?”
她其实都不太记得这个细节了。
毕竟那时,她每天中午的休息时间就跑到顾书迟的画室里写写画画,大学的时候专业课的老师也并没有很负责,来学校的学生们大多也是混混日子,她能练习画技的机会少之又少。
但她一直自知自己算不上什么天赋异禀的人就像顾书迟这样。
所以她会愤恨、嫉妒,会觉得他浪掷大好的年华和才气是一件人神共愤的事。可是她更清楚地明白,自己也从来都不是个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人。
自己周身都或多或少地带着泥泞,证明了她这些年在淤泥里的摸爬滚打。
“你这都还记得,果然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他浅浅地笑了笑。
“那你当年的话还算数吗。”
“哪句话?”
她觉得顾书迟就像是个来回翻阅岁月的史书的老人,翻到其中的某一页,然后指着里面的一小行字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句话还算不算数。
如果她说不记得了,他可能又会转身叉腰哼的一声就生气。
他身子往下挪了挪,视线调到和她平行的位置,认真地看着她:“说我永远都是你的小猫的那句。”
温舒白看着他这股认真劲儿,竟觉得有些可爱,不自觉地想要去摸摸他的脸。
于是她郑重其事地重申了一遍:“你永远都是我的小猫。”
说完,便像模像样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四岁。
他就像是心满意足的小猫那样,明明没有露出尾巴,但温舒白仿佛看见一只无形的尾巴正高高地竖着。
“那就说好了,永远不能再丢下我。”
说罢,他又凑了过来。
这一次,她轻轻闭上了眼,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唇边像是有羽毛滑过,触感是轻柔的、试探性的,不再有从前他靠在她脖颈前的贪婪,仿佛下一秒她就要从他的手里逃掉。
她好像终于明白他一直以来在向她讨要的、索取的是什么。
他的吻从她的脖颈蜿蜒而下,同她十指相扣,她默许了这场暗夜的交欢。
她好像在半梦半醒的黑夜中,又看见了那双幽光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