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去,灰色的云团沉甸甸地从天边压了过来,窗子还没来得及关上,大颗大颗的雨滴砸进了窗户里。
她飞快下楼推开门,狂风瞬间扑面而来,晾衣绳上的裙子被风吹得呼啦啦招展翻卷。
来不及穿鞋,她赤着脚跑了出去,赶忙把花盆一个个都收回屋子里,冰凉的雨滴打在她身上,冷得她止不住地颤栗。
碎花长裙在她手里扑噜噜地挣扎,原本已经干了的裙子又吸满了水,沉甸甸地往下坠,她快速取下衣服卷成一团抱回了屋子里。
向日葵花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雨滴捶打着叶子发出隆隆的声响,硕大的金灿灿的花盘纷纷低下头,承接一场甘霖的洗礼。
她关上门,脱掉睡裙走进浴室。
温热的水淋在身上,潮湿的暖意包裹着她,她拢起长发,水沿着美丽的胴体蜿蜒到脚边。
忽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她立刻关掉花洒,拿起浴巾裹住自己跑出去拿起话筒。
“是我。”
他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听得人耳朵直发痒。
她的脸烫得发红,话筒快要塞进耳朵里,努力捕捉那些细孔里发出的每一丝声波震动。
她不记得他说了什么,无非都是一些暧昧缠绵的情话,她只想去听他的声音。
问她在做什么,吃了什么好吃的,有没有好好睡觉,她不肯回答,只是娇嗔地问他什么才能回来。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轻笑声,气流贴着话筒摩擦的噪音从她耳朵里飘了过去。
通话结束了,她百无聊赖地趴在沙发上,抓起一只靠枕抱在怀里,那上面沾满了他的味道。
天色越来越昏沉,屋子里什么也看不清,雨滴密密麻麻地敲打在玻璃窗上,制造出一片令人安心的噪音。
她裹着浴巾不停抚摸自己的身体,纤细的手指从下面伸了进去。
这天早上天还没亮,维就被叫了起来,坐进轮椅被抬上押运车,离开的时候她问护士小姐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凌晨五点。
身旁的每一个人都显得很匆忙,一刻也不敢耽搁,却没有人告诉她要去哪里。
车开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目的地。
原来还是上次来过的墓园,只不过这次显得特别庄重,他们还派了人来提前清场。
下车时,一个人走过来塞给维一大捧百合花束,她抱着那捧花被推到方擎安的墓碑前。
初春的清晨风还是这样凛冽,维捏了捏手里花束崭新的包装纸,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放在台阶上。
今天是方擎安下葬的四十天,这里稍后会举行隆重的纪念仪式,祝福他的灵魂升往天堂。
但是她不能出席,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前来悼念,不知道是谁为她争取到的机会。
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正要离开的时候,维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隐隐约约有些熟悉。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说她叫格蕾丝,问维还记不记得她。
维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她用自己的钱和方擎安留下的一根金条为那个女孩赎了身,送她到法兰克福中央车站离开了这个国家。
“我在新闻上看到你的时候,快要担心死了。我回国到处托人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真的还能和你见上一面……”
“维,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格蕾丝扑过来抱住她,滚烫的眼泪滴落在她的衣襟。
维收紧了手臂,埋在她柔软的肩膀里,鼻腔全都是湿漉漉的栀子花香。
是啊,活着真是太好了。
格蕾丝告诉维,那时她拿着所剩无几的钱独自一人前往巴黎,从做零工开始一点点打拼,后来开了一家服装店,买下一套房子。
她有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处了。
时间到了,格蕾丝必须要走了,她把一个纸袋子交给维,说这里面是她亲手做的衣服。
维伸进袋子里摸了摸,是她以前女扮男装的时候,格蕾丝随口说的要给她做一套黑色西服。
维又回到了押运车里,她感觉有点冷,裹紧上衣缩了缩脖子。
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应该是早上护士小姐帮她穿衣服的时候悄悄塞给她的。
她从轮椅后挂着的袋子里拿出那只小铁盒,把那块巧克力放了进去,不知不觉,里面已经整整齐齐地塞满了。
她抱着盒子,默默闭上了眼睛。
雨停了。
屋檐垂着细细的水线,滴落在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轻响。风过时,花田掀起一波金色的浪,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甜气。
忽然有黑影划过,是两只燕子飞过了窗台。
一只停在晾衣绳上,抖了抖羽毛上的水珠,另一只凑过去轻轻啄了啄它的翅膀。
它说,前面就是回去的路。
维在车上睡着了,睁开眼睛,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团模糊的白色方块。
是光……她好像看见了光。
她正靠着一个宽厚的肩膀,一只手臂扶着她的腰,额头贴在他的颈侧,缭乱的发丝垂散在他的背上。
她的身上披着他的制服外套,熟悉的气息钻进鼻尖,将她团团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