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之缘,印象颇深。”风满楼笑了笑,“不?过皇女?自是不?会留心到我?的,我?也只不?过是在?她私访民间?体察民情时,有幸见识一二,皇室子女?大多?心高气?傲,能如这位一般接地气?,不?啻社稷之福。”
他夸得真心实意,叶甚却听得有种扶额的冲动。
这番夸得她心虚的话,当年收了定胜阁阁主邀帖赴约时,她是听过的,时隔百年,再听一遍,愈发虚得慌。
毕竟今时今日的二皇女?,已不?能完全算作?是她,而是另一个她必须对着干的“自己”了。
现在?想想,重生前的那个大风,之所以会对自己动心,兴许正是由于一开始不?经意留了个好印象,加上后面共同讨伐天璇教,相处久了的缘故吧。
而这种种缘故,已不?复存在?了。
没有因,何来果?
回?来后叶甚靠在?阮誉肩上,闷声交代:“瞎扯了点别的,还是说不?出口。”
“意料之中。”
“唉,怎么办?感?觉点不?点破,都太难了……点破的话,没准阻止不?了,还起到了提醒的反作?用,不?点破的话,又怕任其发展会越陷越深。”
阮誉没再说话,只是翻过她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了个字。
“观”。
叶甚仰头望天,继续在?心里长叹不?止。
是啊,不?管最初是不?是她无意导致的,现在?都已经成了那两位自己的私事。
除了静观其变,外人还能怎么办?
立冬之后,便是小雪。
依山傍水的地方?,纵入冬亦不?显冷,一年当中估计只有区区几日称得上严寒,眼?下才时值小雪,太阳尚艳得很,风温温的穿堂而过,过了一宿霜都半粒见不?到,更遑论雪渣子了。
到底是个重要节气?,左右无事,不?如入乡随俗,至于这俗是指何俗,那就是安妱娣口中的“十月朝,糍粑禄禄烧”了。
糍粑是在?庭院一起打的,众人轮番上阵,揉碎了从天井透下来的冬阳,将那缕缕温热捣进石舀中,裹进绵软又柔韧的糯米里,正应了天时地利与人和。
对此兴致最高的自然?是安妱娣,她死后十几年都没有干过这种事了,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还是人类孩童的时候,累并快乐着。
其次是风满楼,最末明显是某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太师大人不?过打糍粑需要两位协力,倘若其中一位姓叶,他还是愿意纡尊降贵配合一下出出力的。
打好后,卫余晖便趁着热乎,将糊糊搁在?案板上,端回?了厨房,再撒些芝麻,拌入白糖,压扁成大块状,就算大功告成,且让它晾在?那儿就完活了。
再过两日,终于到了可以吃的时机,邵卿本想去?把糍粑切成小块,结果发现灶台不?知何时被自家夫君垒高了一尺有余,她身量较矮,干起活来实在?不?方?便,总不?至于飘起来干活,遂气?冲冲地质问对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怎么叫多?此一举?”卫余晖摆手道?,“我?早就觉得原先太矮了,做起饭来一点也不?顺手。”
邵卿气?结:“就许你顺手,没考虑我?做饭顺不?顺手?”
“女?子远庖厨,厨房里的粗活是男人干的,你不?用插手。”卫余晖瞥她一眼?,眼?神奇怪,“我?垒高灶台的时候压根没考虑过娘子要做什么饭。”
邵卿:“……”
经过这么一段,当卫余晖端着切得齐整的糍粑,所见画面就是自家娘子还在?庭院里,对着一众小辈数落他的不?是。
虽然?小辈们纷纷很给面子地附和,可表情都是“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叶甚亦笑,笑的倒不?是这桩小事,而是笑有些东西?是销魂咒抹杀不?掉的。
她压低声音对身边人咬耳朵:“听起来耳熟吗?”
阮誉会意一笑。
之前去?定胜山除祟,闲聊时卫霁曾向?他们提过父母,其中就说到了她家灶台修建得偏高,高得她娘意见很大,偏生她家老爹时而浪漫时而又格外不?解风情,直接一句“修给我?自个的没考虑你做饭”给撑了回?去?,给她娘气?得搬到女?儿房间?住了半月。
叶甚咬了口手上又甜又糯的糍粑,嚼着嚼着,莫名品出一丝苦味来。
天杀的范人渣。她第七百四十八次如是想道?。
十月春酒介眉寿
十月获稻, 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庭院里,白衣红裳的女子忙忙碌碌, 一边以身示范指导青衫男子如何酿酒, 哼的调不知是哪的调, 多半是随口胡编的,但哼的词正是这句话。
在旁围观的, 只有安妱娣听了半天,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这也难怪, 比起文斗出身的卫氏夫妇, 和父母是文化人的风满楼,她?要是听得懂这些文人墨客的风雅, 那才怪了。
好在叶甚一一封好罐口, 总算注意到了有道巴巴求教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抬眸笑道:“意思很简单, 是说十月收割了稻谷,用?稻谷酿成春酒,但愿这春酒能求得?长寿。”
她?低头闻了闻淡淡的幽香,继续解释:“这不刚过了小?雪么, 春酒最好就是在这之后?酿造, 所以又叫小?雪酒。储存好了这可是宝贝, 待到来?春之际,保证色清味冽, 漱齿尤香。”
“真的吗?”安妱娣眼睛一亮。
只是那亮光一闪便黯了下去, 笑容略微勉强:“可惜开启法阵用?不了那么久, 完成姑姑的交代,就算我不用?融骨消散, 也应该抛下这身画皮去早点投胎啦……到时?候这些小?雪酒,还?麻烦你们帮我多尝几口、多长点寿了!”
她?尽量说得?轻松,在场三人依旧心头一沉。
叶甚又何尝不知,此事事了,安安不比中了销魂咒的卫氏夫妇和曾经的自己,碧落黄泉原有她?魂魄注定?的去处,基本是等不到来?春了。
又短又长的静默后?,风满楼先抬指弹了安妱娣一个脑瓜蹦。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帮’你多尝。”他看着?那张皱起来?的娃娃脸笑了,“小?偷妹妹想尝鲜还?不容易?到时?候我们带上酒,去你坟前,满上整整一罐。”
叶甚跟着?笑道:“就是,等入春桃花开了,叶姐姐还?可以再加点安安喜欢的桃花瓣,芳香更绝。”
阮誉亦道:“叶姐夫可以作证,她?酿酒手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