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他甚至想,少爷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要不然怎么跟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的。
他躲在树荫下,探头探脑地往书房里瞧,啧啧称奇。
而书房里,肖湛单手托着下巴,一脸的昏昏欲睡之态。他的正前方,正是先生唐观,捧着论语,唾沫横飞地解读孔夫子之道。
肖湛身边坐着的,是叶落秋,轻轻摇着折扇,为肖湛纳凉。
末了,唐观的眼神落到无精打采的身上,不满地咳了声。身旁,叶落秋见状,轻轻用手推了下肖湛,低声提醒他:“少爷,先生……”
闻言,肖湛扫了眼唐观,勉强打起精神,坐正身子。偏头看叶落秋手里的折扇,漫不经心道:“不累?”
叶落秋摇摇头示意不累,肖湛却是不耐烦的夺走了她手里的折扇,自行摇起来。
叶落秋垂下手,转了转微酸的手腕,低头抿嘴笑了下。
折扇带来的微风吹起宣纸一角,雪白的宣纸上,是娟秀的五个字。
叶、落、秋、肖、湛
陪肖湛读书的这一月来,叶落秋已经识了不少字。她最先识得的便是“叶落秋”和“肖湛”这五个字,是肖湛教她的。
肖湛说,一个人怎么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叶落秋聪慧,且认真,很快便认识了,但是写起来还是不太会。白日里,肖湛在书房与先生一道读书,叶落秋便端茶递水的在旁伺候。说是伺候,但大多时候肖湛并不会使唤她。于是,她就在旁听唐观讲学。
唐观学识渊博,总能将那些典故说的绘声绘色。有时候肖湛昏昏欲睡,叶落秋却是听得入迷。也因着叶落秋的这份认真,起初想将叶落秋赶出去的唐观,到了后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在来肖府前,袁世成隐晦的说起过肖湛的性子,唐观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好在,这肖湛除了养尊处优了些、没有上进心些,到底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唐观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假装没看到。
到了夜里,唐观便回到自己的住处。而肖湛,时常躲在书房里温书,叶落秋则在旁练字。
这也是肖湛让她做的。
识字容易写字难。刚开始,叶落秋连笔都不会握,肖湛便在旁给她做示范。做的多了,肖湛偶尔也会不耐烦,沉着脸,拿笔杆敲叶落秋的头,语气不善道:“你怎么这么笨!”
叶落秋捂着额头瘪瘪嘴,肖湛啧啧了两声,等看到她委屈巴巴的眼神时,仍是一遍遍的教她。
骂她归骂她,还是不厌其烦地教她。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肖湛对她的好,叶落秋铭记于心,她没什么可做,唯有在夜深时,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宵夜。
各种各样的面食、精致的小糕点,只要肖湛多吃两口她都会记在心里,隔日会多做一些。
这么一个月下来,肖府众人发现,小少爷这般刻苦地挑灯夜读,竟然不瘦反胖了。连肖瀚见到他,都调侃道:“二弟的伙食不错啊。”
说这话时,肖瀚含笑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叶落秋身上,很快又收回,笑问肖湛的学业。两人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而这厢,杨氏既欣喜于肖湛的上进,又因叶落秋而烦忧。
原先她觉得叶落秋是乖巧的性子,听了她的话自会拿捏分寸。但那日红姑将玉镯给她时,她却有些吃不准叶落秋的心思了。
但如今肖湛正在兴头上,杨氏实不愿再刺激他。肖湛那性子,指不定做出什么疯事来。
翻来覆去几夜后,杨氏想到了一事。当夜,帷帐之下,杨氏将自己的想法与肖廷枫说了。
肖廷枫听完,满口应下,杨氏这才放下心。
阿秋虽好,终归是不适合湛儿。
第37章 往事
那夜杨氏与肖廷枫说了一事, 肖廷枫连连应下。可转头, 却因京中快报将此事抛诸了脑后。直至三日后,杨氏问起,肖廷枫才一拍脑门赔笑道:“真当是对不住夫人,这几日真是忙晕了。”
杨氏并非蛮横无理之人, 见到肖廷枫脸上的疲惫之色,心下便软了, 走到他身后为他松肩, 问道:“老爷何事这般烦心?”
肖廷枫揉揉眉心, 伸手至肩头, 拉着杨氏坐下。等杨氏落坐, 他却欲言又止。
杨氏见他神色有异,心下一动, 说:“有什么事, 老爷直说便是。”
闻言,肖廷枫叹了口气,缓缓道:“京中二哥来信, 说是墨小侯爷不日就要来南阳镇。淳儿, 我寻思着……”
话至一半, 陡然卡住,似是想到什么事, 他皱了皱眉。
“墨小侯爷?”杨氏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有瞬间的迷茫。在脑海里搜寻了片刻,方才恍然, 脸上露出些复杂难辨地神色,失神喃喃道:“墨小侯爷……墨……”
她没说下去,就看到肖廷枫点了点头。
是了,京中姓墨的又有几人。
旋即,杨氏一扫适才的柔媚,眼神里仿佛嵌入了冰霜,连带着语气也不复适才那般柔和:“他来这做什么。”
肖廷枫知她还是放不下往事,心中亦郁结难纾,只道:“不是他,是他的长子,墨小侯爷墨言书。至于究竟来此作甚,二哥也不清楚。不过我觉得,怕是和当年的事有关。”
杨氏一惊,指尖不自觉的颤了颤。肖廷枫察觉出,温厚的手心拍了拍她的手背,“听二哥说,近些年他的身子越发不好,墨家渐渐由小侯爷独当一面。还有陛下”提及皇帝,肖廷枫喉间卡了卡,下意识地瞄了眼杨氏,见她神色无异,方才继续道:“陛下身子也不好,听说近来甚少上朝。”
杨氏勾了勾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他们活的也够久了。”
肖廷枫微惊,下意识地用手捂住杨氏的嘴。杨氏的半张脸被他的手遮住,水润的眼眸里竟渐渐起了一丝雾气。肖廷枫叹息,收回手,说道:“这等大逆不道之言,淳儿下次不要再说。”
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思及过往,杨氏的眼里蓄起水雾。极力克制之下,才不让泪珠落下。她偏过头,声音哽咽:“我说错了吗,他们不是好好的活了近二十年吗,可我杨家五十七口人……”
她终是说不下去,哽咽着抹了抹眼泪。肖廷枫最怕杨氏这副样子,可此时,却是喉咙干涩,一句安慰之言都说不出。
半晌,才哑着声音道:“当年那事,孰是孰非哪里还说的清。但陛下到底是给杨家和方家翻了案,二皇子也被废黜名号打入天牢。淳儿,你便不要再”
话音未落,却被杨氏打断,杨氏噙着泪,嗤笑道:“翻案?那太子呢,太子不还是过的好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