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邵凡安听得直皱眉,心说这个时辰了你不也在我屋里杵着呢?虫蛊的事儿不能说,他俩之间的烂摊子一直瞒着外人,这会儿非得冲出来露个面,这不上赶着惹人误会吗?他觉得不对味儿,就使劲儿看了段忌尘两眼。
然而段忌尘并不看他,只沉着脸往少年脸上盯。
少年泪痕都没干呢,湿漉漉的眼睛看看邵凡安,再看看段忌尘,又转回来,嗫嚅地道:“恩公,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你们了。”
“这倒……没有。”邵凡安干巴巴笑了两声,打了句圆场,“没有的事儿,那什么……药都上完了。”他偏脸望向段忌尘,“多谢了,这时间确实不早了,我看不如都回房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邵凡安说这话,本来是想悄摸解释下段忌尘为何大晚上的还在他房里,结果少年抓重点抓到另一头去了。
“恩公,你受伤了?”少年一听这个,顿时面露愧疚,“都是因为护着我……你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说着,急急忙忙上前一步,想查看邵凡安的伤势。
邵凡安摆着手往后退了退:“我没什么……”
“住口。”段忌尘横到两人中间,喝声道,“要你多事!”
少年明显被吓得一激灵,缩了缩脖子,往门口躲了躲,神情十分无措:“对不起……”
段忌尘立刻皱了皱眉。
邵凡安也皱起眉来,闹不懂段忌尘平白无故的发这么大火儿干啥,他瞧了眼少年,觉得少年瑟瑟发抖的样子怪可怜的,便温声和他多言语了几句:“小兄弟,别恩公恩公的喊了,我听不惯那个,我姓邵,邵凡安,你喊我邵大哥吧,这是段忌尘,你怎么称呼?”
“段公子……”少年小声喊了段忌尘,又看向邵凡安,“恩公,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恩人。我姓丁,丁小语,恩公唤我小语便好。”说着他抬起一只手掌来,摊在邵凡安面前,在手心儿里写了字,“这个小,这个语……”
段忌尘在一边冷眼旁观了半晌,此时火气实在压不住了,伸手拽过邵凡安,特别不耐烦地道:“你到底什么事情。”
段忌尘那一把扯得劲儿大,邵凡安让他揪得打了个趔趄,心里顿时也有点儿不痛快了。
段忌尘这臭脾气,天天在他面前使小性儿便就算了,现在对着个刚脱离魔掌的病弱少年也瞎撒火儿。
丁小语小心翼翼的瞅了瞅他俩的脸色,被凶得不敢说话了,下意识往邵凡安身边站了站。
邵凡安神色温和地问道:“你刚刚说你没地方去了,别怕,你说给我听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有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脑子里乱乱的,有的东西记得,有的东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丁小语磕磕绊绊地道,“我记得我的名字,是从外乡来的,但我不记得我家是哪里的了。他们……那个戴面具的人,他说我是有缘人,我身体不太好,他说要带我治病,然后……然后就把我关在那间暗室里,对我做了些什么,后来我就神志不清的了……”他痛苦地皱起脸,“我、我记不得回家的路了,想东西就会头疼,疼得厉害……恩公你要是不要我,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丁小语说着说着情绪显然低落下去,还有些哽咽。邵凡安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在暗室里时瞧着确实是有些神志模糊,不知道在那里遭受了什么,现在看来像是一部分的记忆受了损。
这事情一时之间他也没什么头绪,只好安抚着说了句:“你别担心,兴许只是受惊过度,暂时性的失去记忆,你先回房好好休息一晚,咱们从长计议。”
闻言丁小语又是一通的道谢,邵凡安好心将他送回了房,看着他关上门,才转身回了屋。
一回屋发现段忌尘竟然还在他房里坐着,那张脸脸色臭得很,说话口气也恶狠狠的:“你还回来做什么?滚出去充你的烂好人!”
邵凡安刚进门就劈头盖脸挨了一句呲儿,他愣了愣,抬头道:“这我屋。”
段忌尘神色一顿,明显一下也愣了,愣完唰的站起身,脸色青不青白不白的,撩了下摆就往门外走。邵凡安看着他还想说话呢,也没说上。他摔门就走了,门摔得特响,砰的一声,邵凡安在他身后差点儿没被门撞在鼻梁上。
段少爷这回显然又生了气了,邵凡安没明白他在气什么,还没来得及哄,沈青阳和贺白珏带着车队来黎县了。
第五十章
四个人聚到客栈房间里,互相串了一下两边的情况。
邵凡安将他和段忌尘遇到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沈青阳听完以后考虑了片刻,道:“这巡街仪式,听起来似乎是要挑选所谓的‘有缘人’,可实际上更像是在筛选条件最为合适的受害人。”
“对,教观是假的,教众是假的,拜的什么菩萨神佛都是假的,唯独有人遭了绑架这件事是真的。”邵凡安点点头,“什么巡街仪式,不过是故弄玄虚,掩人耳目,就是想打着拜神的旗号,向朝拜的人探听八字和家里情况,好摸一摸底。”
贺白珏推测道:“如此看来,这些人大概是在寻找那些家里没什么亲人的人,就算有人失了踪,发了疯,也不会有人来追查原因。”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一些举目无亲的年轻男子,将人关起来,再下咒。”沈青阳屈指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这些人究竟是什么目的,竟然要将符咒下在活人身上,还抓了这么多人。”
贺白珏蹙眉:“下咒会给人留下伤疤,甚至会扰乱神智。”
话谈到这里,邵凡安一拍大腿,赶紧将他特意从暗室里带回来的符纸拿了出来,挨张往桌子上一摆。
几人细细观察了一阵,先前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段忌尘忽然开了口:“很像镇魂符。”
贺白珏看向他,疑惑道:“镇魂符?”
沈青阳神色微动,显出几分惊讶来:“你是指……三大禁术之一的操魂术?”
“操魂术?”邵凡安听得也很吃惊,他在江湖上奔波几年了,这玩意儿也仅从说书人的嘴里听到过。
就像重华的术法以御灵术为独门秘术一样,其他的大门派也都有自己不外传的秘技,操魂术便属于这种类型,镇魂术算是操魂术里的一派分支。会使用这套法术的门派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灭门了,后来这法术被列为了禁术,知晓其中缘由的起码都得是师父辈儿的人了,他们这四人里年岁最长的邵凡安也只是有所耳闻。
他看向段忌尘,好奇地道:“这禁术不是十多年前就绝迹了么?”
“只是看起来像。”段忌尘把脸偏了过去,回话时只看着贺白珏。他把几张符纸都转到自己的方向,面色慢慢凝重,“整张符面都非常相像,但符脚处又都有细微的区别。”
他问贺白珏取了一套纸笔纸是人家坐诊时开方子用的,他便翻过来使了背面。他悬着笔想了一想,然后凭着当初的记忆,在纸上完整画了套镇魂符出来。
像这种古老的禁术,只凭符面不知心诀是断然无法使用的,所以在很多古籍上都有记载,并不难查到。邵凡安在重华的藏书里就见到过,都在附录里画着呢。但他记性没段忌尘那么好使,符面复杂到一定程度以后,一般人看上去就都长得差不多了。
段忌尘将镇魂符画完整,几人凑上来将几张符对比了一下,确实有几处微微的改动,而且是每张符纸都不太一样。
沈青阳道:“你可以确定你每一处细节都是对的?”
段忌尘冷冷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无他。”沈青阳淡道,“只是确认一下。”
邵凡安托着腮帮子正看符呢,听见这段对话,刚想脱口而出一句“他脑子好错不了”,贺白珏先他一步开了口:“沈大哥,忌尘看东西过目不忘,不会出错的。”
段忌尘立刻有些得意的抿住唇角,往贺白珏那边看了一看。
邵凡安拄着脸瞥了段忌尘一眼,又把眼睛落下去了,瞅符。
四人推测了一番,这样就有两种情况了,第一,就是画符的人把细节画错了,但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重华的藏书阁里都能查到的东西,没理由他们会在这种地方犯错。而第二种可能性,就是他们确确实实是在镇魂符上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