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忽然咧嘴一笑,提起柳修远重重扔向她,而后在车厢后壁摸索了几下,车壁往后倒下一面,他立刻跳下去。

他狞笑着:“去死吧。”

马车已经倾斜了大半个车身,电光火石之间,高琉玉只来得及抓住柳修远的手,也从车厢后面跳下去。

只可惜还是迟了,她留在了上面,柳修远却是整个人都悬挂在了悬崖边上,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高琉音身上的绳索。

中年男子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正要上前结果他们,这时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是禁军,朝廷的禁军来了。”

“头儿,我们快跑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中年男子不甘心地往身后看了一眼,咬咬牙从手下那里拿过弓箭,朝着高琉玉的方向射了一箭,这才扭头和众人一块往山里逃。

“啊”

高琉玉惨叫一声,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中年男子没想取她性命,却是精准地射进了她的手腕。

她顿时手上一松,而后马上使力抓紧他,狠下心用牙齿咬住那根箭往外抽,顿时血流如注。

她冷汗涔涔:“我、我没力气了,你……我只能救一个人……”

意思很明显,她要柳修远放弃高琉音,温热的血水顺着两人双手交握的位置滴落在他的脸上。

他知道高琉玉为难,可要他亲手放弃高琉音更是绝无可能。

这时一直没动静的高琉音低下头,嘴里塞着麻布没法说话,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的手,等他看过来时,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开自己。

柳修远脸上痛苦和煎熬交织着,一手是高琉玉的血,一手是高琉音的泪,他必须松开一个人的手。

终于他开口道:“公主,我不能放弃琉音,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琉音在我这个位置……公主,你流了好多血,松开我吧……”

说完他竟是慢慢松开握着她的手,高琉玉惊怒交加。

“不准松手!你和她我都会救,你要是敢松手,就算死了我也不会让你们合葬……一个埋极寒北地,一个埋极热之地,让你们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见。”

“公主……”

高琉玉咬牙使力往上面拽,可越是用力,腕间的鲜血流淌得越是汹涌,她丝毫顾不得疼痛,一心只想救人。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那些贼人,心头涌上绝望。

“皇妹?”

熟悉的男声响起,她几乎是瞬间热泪盈眶,转过头仰视他,哽咽道:“求你,救他……”

0030 头一回生出逃离的冲动

高怀衍意识到这是一个除掉高琉玉的好机会,是她自己挑选的这样一条偏僻的小路,老天都在帮他,甚至连替罪羊都为他准备好了,他可以毫不费力地伪造出她不幸遇害的假象。

除了她对自己长久以来的欺辱以外,同时她也是太子身后的一大助力,早晚会成为自己的绊脚石,他几乎找不到任何不杀她的理由。

然而他选择就近寻了一处医馆,找人为她治伤。

以高明诚的性子,若高琉玉真的在此地出了意外,高怀衍丝毫不怀疑他会让他们兄妹俩陪葬,想到自己查到的那些东西,他忍不住冷笑一声。

呵,好一个出身高贵的琉玉公主。

不杀她只是不想自寻麻烦罢了,至少这次他还不能完全撇清自己,他这样想。

高琉玉失血过多,已经昏了过去,嘴唇发白躺在榻上,不复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他心里莫名感到烦躁,又觉得她碍眼极了。

他一面为她包扎伤口,一面恶毒地想着,若她醒来知道自己日后再也不能提剑,该是何等精彩的表情,兴许会迁怒她最爱的柳修远。

脑海中却浮现出少女倔强的神情,她狼狈不堪地趴在悬崖边上求他救自己的心上人,那是他第一次俯视她,冷眼看她在自己脚边哀求,原来平日里高琉玉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看待他的么,孱弱,又可笑。

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弄成这副惨样,果然是愚蠢至极。好端端的怎么会选那样一条偏远的小路踏青,只略微思索了一番便猜出她心中所想,倒真是煞费苦心。

“柳修远……不要……”床榻上的少女发出细弱的嘤咛,紧蹙着眉头。

高怀衍手上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恶劣地在她伤口上轻轻按压了下。

“疼……”

高怀衍若无其事收回手,明知她听不到,还是讥嘲道:“现在才知道疼,你说你是不是蠢?疼也忍着。”

“嗯……”高琉玉嘴里发出无意识的音节,莫名令他心里的躁郁散了些,手上动作不自觉放轻。

高琉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向西斜,她呆愣愣地望着陌生的帐顶出神。

等到意识回笼,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高怀衍冷静自持的面庞。

她急忙下榻,想要确认柳修远是否安然无恙,她是在后院的药房找到他的,准确来说,是他们。

逼仄的药房里,高琉音正在煎药,柳修远给她打着下手,忽然笑着指了指她的额头,后者便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擦脸。

她不知怎样形容那一幕,明明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却令她无比揪心,头一回生出逃离的冲动。

“皇妹?你醒了?”

高琉玉觉着高怀衍这人天生就是和自己犯冲,偏这个时候叫住了她,令她想走也不能,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者无辜地冲她眨了下眼睛,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在他眼底看到了隐约的笑意。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也走出来,他们并肩而立,隔着一尺远,像是一对璧人。

她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腿却像灌了铅般怎么都迈不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