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音微微颔首,没过一会儿,三三两两的贵女小姐们,就聚到了她身旁,先是互相品评起对方的衣着首饰,发髻妆容,最后又不约而同地将话头指向崔宝音:“许久不见郡主,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今日郡主看起来尤其光彩动人。”
尤其这两个字用得实在很妙。
崔宝音眼尾更弯,赞赏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又有人接了话茬道:“郡主今日这副头面真是巧夺天工,这孔雀芙蓉,堪称栩栩如生,不知是哪家的珍品。”
崔宝音笑道:“不是什么珍品。”
只不过是今年春陵新进献的,后来被皇上送给太后,又被太后差人送到了她院里而已。而像这样的首饰头面,她私库里还有满满一箱。
“头面固然精致,然而却也要人压得住,才能算是两相得宜。要我说,满定京城里,也唯有郡主这般姿容,方才能不被这钗环夺了颜色。”
此言一出,四下尽皆附和。
崔宝音唇边含笑,静静地听她们说话,心中大感满意。
很好,半月不见,众位贵女们还是这么有眼光。
裴信姝方进却春园,一眼便望见被簇拥在中央的崔宝音。
她面色变了一变,趁着没人注意,她恨恨地剜了崔宝音一眼。
果然,无论多久没见,她都不会喜欢崔宝音。
分明她也是郡主,还是皇室正统血脉出身,可只要有崔宝音在的地方,人群中的焦点永远不会落到她身上。就好比今日,分明是她设宴,但被众星拱月一般簇拥在中心的人,却是崔宝音。
“今日你才是东道主,怎么她崔宝音偏偏打扮得这样……”
跟在裴信姝身边的一位贵女见了眼前的场景,忍不住皱着眉头开口,只是话说到一半,眼见着裴信姝脸色越发难看,她也不敢再多言,只得讷讷地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其余众人也不敢出声,但是心里却是很赞同她这话。
可不是嘛。
看看崔宝音那鬓间簪戴的赤金累丝嵌红宝石孔雀芙蓉地头面,再看看她身上穿的掺着金丝银线绣成的缠枝芙蓉银红地蜀锦大袖衫,还有颈间的珍珠宝石璎珞,耳下的白玉镶金坠子,生生将周遭一众人衬得仿佛蒲柳一般。
裴信姝冷眼看向她们,又将目光落在说话的人身上:“那也是她的本事。你若是羡嫉,倒也可以学她这般盛装来赴本郡主的宴,不必在背后议人长短。”
她转过身,弯了弯唇,一边抬手为身边的少女扶正有些歪斜的步摇,一边凑近在她耳边低声道:
“我记得,你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曾当着你的面向崔宝音大献殷勤。怎么?想拿本郡主做筏子,报复崔宝音?江云拂,你自己不聪明,难不成就以为全天下都是和你一样的蠢人?”
少女顿时面色煞白。
然而裴信姝却已经不看她,回过身往海棠林中去了。
正在这时,好不容易摆脱了娘亲的贺初窈也找了过来,一眼望见崔宝音后,她便提起裙摆小跑着过去,路过裴信姝身边时也没忘记重重哼一声。
裴信姝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背影,几乎要被气得跺脚!
粗俗!浅薄!没礼貌!
她想不通!崔宝音怎么会和这么个泥腿子千金关系这么亲近!
而贺初窈已经挽着崔宝音的手笑得前仰后合起来:“你看见没,她的脸都要气绿了!”
“你做什么了?”崔宝音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裴信姝从小就爱端着郡主的做派,一心想学那些世家命妇喜怒不形于色的假人性子,即便是修炼的功夫不到家,偶尔在人前忍不住出言刻薄,但像这会儿这么生气的样子却是没有过。
“我就是哼了她一声。”
崔宝音看了看裴信姝,又看了看身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的贺初窈,忽然醍醐灌顶。
她悟了。
原来一力降十会,是这个意思。
贺初窈笑够了,方才神神秘秘地拉着崔宝音到了一旁的八角亭里,她小声道:“你猜我方才在我娘那边,看见谁了?”
她是个憋不住话的,见自己问完过了两息崔宝音还没反应,便忍不住自问自答:“我看见谢玄奚了!”
她刚一说完,便听见亭子边假山后传来一道隐约的男声。
崔宝音眉心微蹙,正要开口唤采棠去将人赶走,却在下一瞬听清他们说的什么后,反而竖起食指立在唇边,示意她们噤声。
“……你知道你到定京这几天,多少人明里暗里打听你谢大人是否有婚配?哎你悄悄跟我说一下,这么多年你都孤身一人,是不是因为你有心仪的女子,只是暂时娶不了她,所以才退一步,决心要为她守身如玉?”
与此同时,她悄悄踮脚去看。
果然,那行至假山后立定,穿一袭暗红松鹤纹圆领锦袍,束蹀躞金玉带的,不是谢玄奚又是谁?
另一个说话的男子她也认识,定国公府的嫡长孙,容觉。
在背后偷听别人说话好像不太好。
可如果这个人是他们家的对头呢?
崔宝音甚至不用思索,便毅然决然地拉着贺初窈蹲了下去。
“并无此人。”谢玄奚语气淡淡。
听他回答得这样干脆,容觉有些诧异,但很快又觉得理解了。毕竟雍州地处偏僻,能出一个谢玄奚已是了不起,到哪儿还能去找一个能入他眼的仙女呢?
所以谢玄奚二十三四的年纪,一没妻妾二没通房,也是正常的。
但他这人素来热心肠,当即便拍胸脯保证:“没关系,正好今日赴宴者众,你看看那些个世家贵女里,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回头便请妹妹帮你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