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着细细的眉,正要发作, 却忽然顿住。

谢玄奚平素一贯是冷静自持的模样, 便是生?气动怒, 也是不动声色就拿他初至定京, 在大殿上诘问宋祭酒的事来说, 虽然她也没见过当时?情形,但事后却也听哥哥说过, 其时?宋祭酒声泪俱下,他却不为所动,看着温和平静,但与宋祭酒针锋相对之?处,却是分寸不让。

然而这时?的谢玄奚看起来可一点?也不温和平静。

非要形容的话,崔宝音觉得他这时?候像一个阴雨连绵的春日午后。

她弯着眼睛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歪了歪头:“谢玄奚,你是不是担心我呀?”

谢玄奚眼睑微垂,似答非答:“郡主这般行事,想来没少让家里人担心。”

他这样不解风情,又?像个老夫子一样喋喋不休,崔宝音索性瞪他一眼,捂住了耳朵,自顾自往摄政王府走去。

懒得理他!

她走得大步流星,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想起她孩子气的举动,谢玄奚不禁失笑摇头。

然而很快他又?想到,她也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不就是小孩么。

一旁的苍叙忍不住道:“琼阳郡主看起来对您……”

谢玄奚转过脸,眼风清淡地扫过他,吓得苍叙立时?噤声。

然而却还是在心里默默将之?前的话续上:看起来真像对他们公?子情根深种。

他到定京这些日子,有关琼阳郡主的传闻听了不少,但就没听说过她这么维护谁的。

回了侯府,谢玄奚终究还是叫住苍叙:“去查一查那几个,是哪家的公?子。”

苍叙会心一笑,咧着大白牙下去了。

*****

气呼呼地回了王府,崔宝音才想起来她还有好多事没问谢玄奚。

比如他买了一整套的头面,是送给谁了,再比如他送给她那一尊花插,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最最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有没有看出来她对他的心意啊!

她恹恹地趴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在近旁伺候的折萱:“你说,谢玄奚那套头面到底是给谁买的?他到底是想讨谁的欢心呀?”

她猛地坐起来,抱紧了软枕,如临大敌一般:“他不会有心上人了吧!”

如果有的话,那她成什么了?她不是要成全定京城最大的笑柄?

折萱轻声安抚她:“郡主若想知道,奴婢下去使?银子打听一番便是。”

这事也不难办,只消刻意结交一番,再用银钱买通了人,有什么打听不出来?何?况这也不算什么主家的秘辛:若是谢大人不想叫人知道他买头面的事,当初也就不会让店家将头面径直送到宣平侯府。

他既没想着遮掩,那头面的去向,想来也好打听。

崔宝音扁着嘴:“真的?”

“真的。”折萱点?头,语气柔和,“郡主别急,这事交给奴婢就好。”

不出三?天,折萱打听的事就有了结果。

“……说是谢大人前脚得了雍州家里送来的信,后脚便吩咐苍叙去买了头面,让人送到雍州去了……是送给谢夫人的,同那套头面一块儿的,还有各色绫罗绸缎,”她顿了顿,又?道,“都是些松绿、黛紫、鸦灰之?类的颜色。”她结识的是宣平侯府里的采买婆子,故而才能打听得这样详细。

这些颜色优雅大气,又?庄重沉稳,若是送给小姑娘,未免有些老气横秋,但若是给谢夫人送去,却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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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担心自己?成为全定京城的笑柄,崔宝音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谢玄奚呢,”她趴在床上,身下垫了个枕头,双手托腮,“他最近在做什么?”

折萱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谢玄奚正在侯府婆娑亭宴请几位年?轻的世?家公?子。

婆娑亭因亭边遍植青竹,清风徐来时?,便有枝叶婆娑,故得此?名。

谢玄奚端坐亭中,先给几人斟了茶,又?双手一一奉上。

得了他这一盏茶,几人简直受宠若惊。

他们家世?平平,没有官身,从来是仗着祖上荫庇混混日子而已;然而谢玄奚是什么人呢?他爹的爵位是靠着赫赫战功挣下来的,他更了不得,乃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老师。这么一个人物给他们敬酒,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谢大人实在太客气了,”座中有人为表敬意,满饮一盏茶,殷勤笑道,“不知谢大人今日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

其余几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他,眼里的意思与问话的人一样,想知道这谢少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谢玄奚微微笑道:“前次因着我的缘故,郡主和你们说话,颇有些不客气,是以今日谢某特地设宴,向几位赔罪,也烦请几位勿将此?事放在心上。”

“原来是为着这事!我就说,大名鼎鼎的谢少傅,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些人,还设宴款待。”起先问话的人面色一变,冷着脸道,“她崔宝音当日那般折辱我们,岂是你一句话就能消仇平怨的事?”

他还以为谢玄奚是要找他们算账,却没成想是赔罪。想来他也懂得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想到这里,他面上怒意更深。

“就是就是!还有我!我后脑勺甚至被她拿石头砸出血了!便是她亲自赔罪,我尚且也不见得会原谅她,况且是你谢玄奚!”又?有一人明白了好友的意思,立时?捂着脑袋嚷嚷开,他说完,忽又?神?色暧昧地看向谢玄奚,“不过谢大人,我倒有些好奇,你与姓崔的究竟什么关系,莫非……啊!你做什么!”

他急促地尖叫起来,一张脸顷刻间?变得绯红,身上的衣裳也悉数湿透,紧巴巴地贴在身前,尚未来得及被衣裳吸收干净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正淅淅沥沥地往下淌……他抹了把脸,将茶叶扫到地上,终于是受不了这个气,猛地拍了拍桌子,伸手指向谢玄奚,就要开口。

谢玄奚手腕一翻,将空了的茶盏放回桌上,又?面色冷淡地攫住面前人的手,不容分说地将他的手指往后掰,他惊恐地想抽回手指,又?用另一只手去掰谢玄奚的手,然而谢玄奚的力?道却未见丝毫减弱,他甚至连面色都不曾改。

他终于忍不住大叫起来:“疼……疼!疼疼疼!谢大人!谢少傅!我们有话好好说!”

谢玄奚温声笑道:“张公?子竟也听得懂人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