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他便收到暗卫来报:苏瑾棠昨夜枯坐至后半夜,踉跄回屋后,至今日一直滴水未进。
他痛骂了暗卫为何拖到这时才来报,一边又快马赶过来,他还未用膳呢。
木蓝与竹青见他过来,忙丢下碗筷起身行礼。
苏瑾棠先是淡漠地瞥了一眼,随即恭顺地垂首,也照着木蓝她们朝他行礼,“殿下。”
心中百转千回,她方才见着了萧宇承眼中的一抹错愕,心想确有眼线,而他能过来,是不是说明她还能博一博?
谁能想到她如今竟变成了赌狗,还是以自己身家性命来做赌注。
无奈实在想不起他们曾经到底有何纠葛,她要是他救命恩人就好了。
可她人生短短十九载,捡个猫狗倒是有过,却没捡过人。
萧宇承没应声,她便一直蹲着。
昨日不还没给他好脸色吗?今日却乖顺过了头,她又是他府上的丫鬟!
顿时一口气不上也不下,萧宇承只硬邦邦地道:“起身吧。”
“给我也添副碗筷。”
木蓝与竹青闻言忙撤下自己的,她们哪敢跟殿下一个桌子用膳啊,随即又去厨房拿新的来。
也不敢多问:她们都吃过了,殿下居然要坐下接着吃吗?回头不会又要将她们拖下去吧……
苏瑾棠招手唤书晴:“你与木蓝她们去厨房吧。”
萧宇承杵在这,她们谁都吃不好,不如让她们去厨房来的安稳。
当然,她自己也没了胃口,只是她不好也走吧。
木蓝将新的碗筷拿来后,苏瑾棠接过亲自给他布菜。
衣袖宽大,轻抚过他的肩头,显然苏瑾棠没有服侍人的习惯,动作笨拙了些。
萧宇承抬眼:“你就坐下吧。”
“怎吃得如此清淡?”这汤里无半点油水,原来他们吃的只是涮菜,怎么显得他府上穷困潦倒似的。
苏瑾棠如实答道:“嗯,一日未用膳,清淡些的好入口。”
原来暗卫说的属实,确实一日未进食。
“为何?”
“我想了整整一夜,还是与您坦诚些好,若能得殿下庇护,当是我求之不得的。殿下会护我周全吗?”
萧宇承一边将寡淡无味的涮菜往口中送,一边示意她往下说,并未轻易承诺。
苏瑾棠垂眸,将假话掩在真话里,才能让人信服。
“我确实还有其他产业。”
“我与南安郡王妃沈馨是幼时玩伴,曾一起在学堂启蒙,我儿时无拘无束,祖父怜我七岁时便父母双亡,所以格外娇纵些,而沈馨身为县令之女,从小便是朝着大家闺秀培养的。”
“天明年间,仁宗帝曾向民间遴选女官,崇阳县令生了让女儿踏入朝堂的想法,从小便拘着她读四书五经,学琴棋书画。她羡慕我的生活,我也常偷偷与她送些稀奇玩意儿,我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却是挚交好友。”
“可后来乱世……乱世平定后,女官一制再无人提起,崇阳县令便想让女儿高嫁。”
“在越州,最大的官便是兼任越州刺史的南安郡王,沈馨如愿被选为郡王妃,可她在郡王府却是如履薄冰。”
“我们合作开了永兴钱庄,她有了足够的钱,至少在郡王府内活得肆意些。”
苏瑾棠缓缓下跪,院中的石子硌得膝盖疼,让她忍不住眼露痛色,殷切地望着萧宇承:“郡王妃私下开钱庄,若是让人知道了恐要被看不起,这钱庄一直都是我在打理,望殿下莫要声张,我不想看她拘束一生,痛苦地衰老在那院墙内。”
萧宇承将人拽了起来,不悦道:“你说你的,不必跪我。”
苏瑾棠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顺势紧紧抓着他的小臂,“那殿下是答应我了不为难沈馨吗?若这钱庄有问题,我可以赶回越州将钱庄全部关闭,但绝不能牵扯到她!”
“你们倒是姐妹情深。钱庄赚的钱不是小数目,都进了她的口袋?”
苏瑾棠讪讪,“不是,我们三七分,她三我七。”
萧宇承眼中划过了然,揶揄道:“原来大头还是在你这。你也要进王府傍身用?”
苏瑾棠眼一闭心一横,“我拿去投资造船了。”
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造船?”
苏瑾棠知晓如何打蛇随棍上,他不让她跪,她便顺势紧紧拽着他,凄凄切切道:“求殿下保我。”
萧宇承似是看穿了她做作的示好,只扯了扯嘴角笑道:“如何保你?造船是朝廷都水监的事,水运是工部下面水部的职责,你造船为何?”
苏瑾棠:“当然是为赚钱啊。富商余大娘便拥有大型船只,每年租船卖船可比我兢兢业业开小酒楼茶楼赚钱多了。”
“汀州皇商余大娘?”
“对。”
“那你可知,她背后是谁?”
“不知。”
“汀州刺史,刺史拥兵自重,乱世时虽未归顺文氏,却也不帮朝廷,更何况汀州船业发达,税收却年年拖欠,再三催促才能交上来,如今早已是陛下眼中钉。”
苏瑾棠不服:“可朝廷有疏通运河之举,今后船业必定发展,民间船只不少,难道我不能染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