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路灯光打在她精心修饰过的脸上,映出一个顾秋月绝不想在此刻此地看到的人白小莲!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找上门来?公园里那场不愉快的偶遇瞬间浮上心头,白小莲当时那怨毒辣的目光和陈向松的拉扯,都让她极度不适。
现在,这人竟追到学校来了?她想干什么?找茬?还是特意来寻晦气?
顾秋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她的地盘,是知识的殿堂,不是白小莲可以撒野的地方。
她顾秋月,也不是那个会被几句闲言碎语或一个挑衅眼神就吓退的怯懦女人,军营探亲的经历,林晓华挣脱枷锁的决心,都给了她更沉静的底气和直面风浪的勇气。
“秋月?你没事吧?”周丽看她脸色微变,站在门口有些担忧地问。
“没事。”顾秋月松开紧握窗帘的手,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还对周丽露出一个安抚的浅笑,“一个……不怎么熟的‘故人’,我下去看看。”
“要不要我陪你?”周丽不太放心。
“不用,就在楼下,在学校里,她能干什么?”顾秋月语气从容,带着一种天然的笃定,她整理了一下衣襟,拿起桌上刚写好的给谢时屿的信,又顺手将林晓华那张珍贵的纸条小心收进贴身口袋,仿佛这些带着温暖和力量的东西,能给她披上一层无形的铠甲。
宿舍楼外,寒风料峭。
白小莲裹紧了她的红呢子大衣,雪白的围巾衬得她妆容精致的脸在惨白路灯下更显刻意。
看到顾秋月独自一人走出来,她嘴角那抹挑衅的笑意更深了,眼神像淬了冰的钩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顾秋月身上那身朴素的穿戴。
“哟,顾大才女,终于舍得下来啦?我还以为你贵人事忙,架子大得很呢。”白小莲的声音拔高,带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尖酸,瞬间打破了校园夜晚的宁静,引得旁边路过的几个学生纷纷侧目。
顾秋月在她面前三步远站定,身姿挺拔,目光平静无波,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陌生人:“白同志,找我有事?这里是学校宿舍区,请注意音量。”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白小莲被她这冷淡又带着点居高临下意味的态度噎了一下,准备好的开场白差点卡壳。
她最恨顾秋月这副样子,好像永远高高在上,清高得不得了,衬得她像个小丑,她挺了挺胸脯,努力找回气势:“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好歹以前我们也在一个地方下乡,叙叙旧都不行了?
顾秋月,你这攀了高枝,嫁了个军官,就翻脸不认人了?连老朋友站在楼下吹冷风等你半天,都换不来一句客气话?”
“老朋友?”顾秋月微微挑眉,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疏离,“白同志,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并不是很熟,而且我跟你这个抢了我回城名额的人并没有叙旧的欲望。
至于‘攀高枝’这种话,更是无稽之谈,我和我爱人是自由恋爱,组织批准,堂堂正正,你深夜堵在女大学生宿舍楼下喧哗,只为说这些捕风捉影的话,恕我无法理解你的用意。”
她句句在理,态度磊落,衬得白小莲的指责如同泼妇骂街,毫无根据,旁边几个围观的学生看向白小莲的目光顿时带上了审视和鄙夷。
第99章找茬
白小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顾秋月这软钉子碰得她心口发堵。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抛出“杀手锏”,声音里带上刻意的怜悯和一丝恶意的得意:“行,顾秋月,你清高!你本事!可你再有本事,管得住你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吗?你和你男人现在两地分居,怎么知道……”
她故意停顿,观察顾秋月的反应,期待看到对方崩溃、愤怒或者至少是失态的表情。
然而,顾秋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那目光,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让白小莲难受。
仿佛她精心策划的污蔑,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场拙劣的猴戏。
“说完了?”顾秋月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白小莲同志,你知不知道污蔑军人,破坏军婚是要被送军事法庭的,何况,部队里又不止我和我爱人一对夫妻两地分居,我们都在为国家的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哪里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她向前逼近一步,虽然个子没有白小莲穿着高跟鞋那么高,但那股沉静如山的气势却让白小莲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倒是你,”顾秋月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剖析着白小莲的强撑,“你费尽心机,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大学校园里来,对一个军嫂说这些似是而非、意图挑拨夫妻关系的话,究竟是何居心?是生活太无聊,需要靠编排别人的是非来寻找存在感?还是……你觉得,造谣不用成本,连军人的谣都能随便造?你怕不是在外面过得太舒服了吧。”
她的话,字字诛心,没有一句脏话,却句句戳在白小莲最隐秘的痛处,白小莲精心维持的“时髦”、“优越”的表象,在顾秋月冷静的质问和周围学生鄙夷的目光下,瞬间变得滑稽可笑。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白小莲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眼线都有些晕开,“顾秋月!你别血口喷人,我好心好意提醒你……”
“你的‘好心好意’,我承受不起。”顾秋月冷冷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也请你收回。这里是高等学府,是求学问道的地方,不是你表演是非、散播流言的舞台,如果你没有其他正事,请立刻离开。
否则,我不介意请宿舍管理员或者学校保卫科的同志来‘协助’你离开。”
她特意加重了“协助”二字,威胁之意不言而喻,在这个年代,被学校保卫科请去“喝茶”,对白小莲这种极其看重脸面的人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
白小莲的脸彻底白了,她没想到顾秋月如此强硬,如此不留情面。
她引以为傲的容貌、时髦的打扮、精心编排的挑拨,在对方那沉静如水的目光和条理清晰、占据道德高地的反击面前,溃不成军,周围那些大学生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她还想再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所有的刻薄话,在顾秋月那坦荡磊落的气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看来是没有正事了。”顾秋月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她扬了扬手中给谢时屿的信,“我还要去寄信,失陪了。”说完,她径直转身,步履从容地朝着宿舍楼旁边的邮箱走去,将气得发抖、僵在原地的白小莲彻底晾在了冰冷的寒风中。
背影挺拔,步履坚定,没有一丝犹豫或停留。
白小莲死死盯着顾秋月的背影,精心修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胸口剧烈起伏,一股浓烈的不甘和怨毒几乎要冲破她的天灵盖。
顾秋月!这个贱人!凭什么永远这么一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样子,凭什么现在她说什么都有人信!凭什么她被松哥哥甩了后还能嫁给那么好的男人。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她迁怒地对着旁边围观的学生尖叫一声,声音尖锐刺耳,引来更多不满的目光。
她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跺脚,裹紧大衣,像只斗败却又不甘心的花孔雀,狼狈地转身,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校门,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顾秋月将信稳稳地投进邮筒,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凉。
她没有回头去看白小莲的狼狈,心湖却并非全无涟漪,白小莲的恶意来得如此直接而愚蠢,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虽不能改变深潭的本质,却也搅动了水面,带来一丝寒意。
她拢了拢衣襟,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
京城冬夜的天空,远不如山间清澈,被城市的灯火映得泛红。白小莲的出现,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刚回校园时的那点轻松。
回到宿舍,周丽立刻关切地凑上来:“秋月,没事吧?那人谁啊?看着就不是善茬。”
顾秋月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给了周丽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跳梁小丑罢了,不必理会。”她不想让这些污糟事影响周丽的心情。
坐到书桌前,她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家属生产互助小组”那几个字上。这才是她该投入心力的事情,是能真正帮助像林晓华那样渴望改变命运的女性的正事,她拿起笔,准备梳理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