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宿舍里的气氛诡异得安静,刘梅和另外几个室友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眼神复杂难言,有惊愕,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之前那点小摩擦,在“已婚已育军嫂”这个爆炸性身份面前,似乎显得微不足道了。

顾秋月神色如常地走到自己书桌前,放下书本,仿佛刚才那场风波从未发生,她不需要解释,事实就是最好的说明。

刘梅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干巴巴地问了句:“那个……秋月,你……你真是军嫂啊?还有俩孩子?”

“嗯。”顾秋月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开始整理桌上的资料,“孩子还小,在爷爷家,公公婆婆帮忙照看,希望大家理解,也尊重我的家庭生活。”她的态度坦荡而平静,没有丝毫扭捏或自卑。

刘梅讪讪地“哦”了一声,和另外几个室友交换了个眼神,都没再说话,宿舍里陷入一种奇异的安静,只有顾秋月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传达室大妈嘹亮的喊声,穿透了午后的宁静,清晰地传了上来:

“308的顾秋月电话!”

电话?!谁会给她打电话?难道是家里有什么急事?

顾秋月翻书的手指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她霍然起身,凳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来不及多想,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宿舍门,咚咚咚地跑下楼。

传达室里,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听筒歪在一边。顾秋月一把抓起听筒,气息还有些不稳:“喂?我是顾秋月!”

听筒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杂音,紧接着,一个极度压抑着、带着浓重鼻音和明显颤抖的女声断断续续地响起,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几个字:

“是……是顾秋月……吗?我……我是……林秀……我……我看到通报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你能……帮帮我吗?我……我害怕……” 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忙音,紧接着彻底断了线,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在空旷的传达室里空洞地回响。

顾秋月握着骤然失声的听筒,指尖冰凉,听筒里最后那声压抑的抽泣和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进了她的心底。

林秀!真的是她!她遭遇了什么?她在害怕什么?这通戛然而止的电话背后,又隐藏着怎样更深的黑暗?

第75章镇定和担当

顾秋月握着听筒的指关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林秀那破碎的、浸满绝望的哽咽“我害怕”三个字仿佛带着腥气,在狭小的传达室里反复冲撞,撞得她心口发闷。

什么事能让一个烈士遗孀恐惧至此?而且之前还发生了她高考名额被顶替的事,顾秋月脑中警铃大作,林秀离开队仁那天苍白失魂的模样瞬间与这断线的哭腔重叠,她现在遇到的绝非小事!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扑向传达室的窗口:“阿姨!刚才那电话,能听出是哪儿打来的吗?长途还是本地?”

大妈被她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摇头道:“哎哟,那杂音大的,跟炒豆子似的,哪听得清啊,对方自个儿挂的,断得可快了。”

靠自己不行了,顾秋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将听筒重重扣回机座,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没有半分犹豫,她冲出传达室,脚步如风,目标明确地奔向系辅导员办公室所在的办公楼。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校园小径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林秀那茫然无助的眼神在脑中闪过,‘烈士遗孀’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更添一份不容推卸的责任,周明轩带来的那点烦扰,此刻渺小得如同尘埃。

“报告!”

顾秋月甚至没等里面完全应声,便推开了辅导员李老师的门,李老师是个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的女教师,此刻正伏案写着什么,闻声抬头,看到顾秋月异常凝重的神色,眉头立刻蹙起。

“李老师,有紧急情况!”顾秋月语速快而清晰,没有丝毫废话,“我刚刚接到一个电话,是林秀打来的,咱们这次大摸底里查出来,被一个叫吴美丽的女生顶替了大学名额的人。”

李老师神色骤然一凛,拿过学校的资料看了看,点头:“她怎么了?你认识她?”

“是的,她是一名烈士遗孀,她丈夫曾经是我丈夫的下属,她给我打许话求助。”顾秋月组织了一下语言,“她情绪非常激动,声音在抖,她说……她非常害怕,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顾秋月紧紧盯着李老师的眼睛,加重了语气,“老师,她曾经受过心理创伤,如果不是遇到极大的困难甚至危险,绝不会这样失态地向我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求救!我怀疑情况很严重!”

“军烈属?”李老师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眼神变得锐利无比。

她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连一个军烈属的高考名额都敢顶替,想来地方上有人滥用职权,现在被查出来了,可能真的坐有不好的事发生。

“好!顾秋月同学,你反应得非常及时,这件事性质特殊,绝不能耽搁,我立刻向校党委和武装部汇报,同时联系她所在地的民政部门和妇联,请求他们火速介入核实情况,确保林秀同志的安全。

你做得很好,有任何进展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李老师语速也快了起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迅速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拨号。

看着李老师雷厉风行的动作,顾秋月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了一丝,组织的重视和效率让她看到了希望,她默默退出办公室,心头那块巨石并未完全放下,但至少不再是孤军奋战。

带着一丝沉重和忧虑,她走回宿舍楼。

刚走到楼下,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浪便从楼上传来,夹杂着尖锐的哭喊和激烈的争吵,源头……竟像是自己宿舍的方向。

顾秋月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推开308虚掩的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宿舍里一片狼藉,书本散落一地,搪瓷脸盆翻倒,水流得到处都是,刘梅被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布衫、面容悲愤刻满风霜的妇女死死揪着头发,那妇人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声音嘶哑地哭骂着:

“不要脸的骚狐狸,勾引别人家汉子,毁人家庭,你不得好死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刘梅惨无人色的脸上。

刘梅吓得魂飞魄散,徒劳地挣扎哭嚎:“放开我!疯子!我不认识你!救命啊!”

宿舍里其他几个室友都吓傻了,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只有一直以老大自居的王芳脸色铁青地试图上前劝阻:“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这是学校!”

“好好说?跟这破鞋有啥好说的!”那妇人情绪彻底失控,猛地用力一推搡,“我让你勾引我男人,让你肚子里揣野种!”

“砰!”一声闷响!

刘梅被这股大力狠狠推撞在身后坚硬的铁架床沿上,腰腹正正磕在冰冷的铁棱角上,她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软倒下去,蜷缩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呻吟,刺目的鲜红,迅速在她浅色裤子上洇开、蔓延,如同开出了一朵绝望的花。

时间仿佛凝固了。

那乡下妇人看着那滩迅速扩大的血迹,也懵了,揪着头发的手下意识地松开,呆立当场。

“啊!”不知哪个围观者终于尖叫出声。

“快去叫校医!通知老师!快!”顾秋月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喝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惊醒了吓呆的众人。

她一个箭步冲上去,试图查看刘梅的情况,同时用身体隔开还在发愣的乡下女人,防止她再有过激举动,混乱中,她的袖口蹭上了几点刺目的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