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汽车连的张姓媳妇也在,听了这话,连连摆手,“我可没那个心思,我有男人,怎么会想着给别的男人生孩子,是李婶儿一天到晚拉着我说她儿媳妇的坏话,真的不关我的事啊。”说完就跑了。

谣言源头被当众揭穿,军属院组织进行了澄清,孙娟洗刷了冤屈,抱着顾秋月哭得像个孩子,是委屈,更是劫后余生的感激,然而,婆媳之间那道深深的裂痕,已然无法弥合。

腊月二十八,部队大礼堂张灯结彩,举办迎新春联欢会。

顾家作为探亲家属也受邀参加,顾秋寒穿着母亲织的灰色毛衣,安静地坐在家人中间看节目。

文工团的表演很精彩,压轴的是几个年轻女演员的歌舞,其中一个领舞的姑娘,容貌艳丽,身段窈窕,舞姿热情似火,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却像带了钩子,频频精准地投向台下的顾秋寒,眼神大胆热烈,带着毫不掩饰的兴趣和一丝志在必得。

散场时,人群熙攘,林薇薇像只花蝴蝶般,目标明确地穿过人群,径直拦在了顾秋寒面前。

“顾秋寒同志?”她声音甜腻,带着舞台腔的夸张,“刚才在后台听人说你也来看我们演出了,我是林薇薇,王大娘是我邻居,上次你来看顾同志,她就老在我面前夸你,说你是西北军区的出色人才。”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手想挽顾秋寒的胳膊,身体也刻意贴近,带来一阵浓烈的香粉气。

顾秋寒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语气冷淡而疏离:“林同志,你好,我们不熟,请自重。”他眼神清明,带着拒人千里的淡漠,说完便转身,快步回到正等着他的家人身边,留下林薇薇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眼底闪过一丝恼恨和不甘。

除夕夜,谢家小院里灯火通明。

丰盛的年夜饭摆满了桌子,红烧肉的浓香、炸带鱼的酥香、还有饺子出锅时升腾的热气,交织成最温暖的年味。欢声笑语不断,王秀兰和许芹争着给顾秋月夹菜,谢时屿难得放松,脸上带着笑意。

顾父和谢时屿还有顾秋寒在一起聊天,顾秋月感受着腹中偶尔的胎动,看着身边至亲的笑脸,高考带来的重压似乎被这融融暖意暂时驱散了。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部队大院就比平日喧腾了许多,这个冬天不下雪的地方,竟然在昨天后半夜飘起了雪,

一大早,家家户户门楣上崭新的春联映着薄雪,红得耀眼,孩子们穿着臃肿的新棉袄,口袋里塞满了瓜子花生,早早就在院子里追逐笑闹,清脆的爆竹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和食物香气。

“月月,起了没?”谢时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晨起的清朗,“吃了早饭咱们去镇上赶大集,听说今年办得格外热闹,耍龙灯的、踩高跷的都来了。”

顾秋月应了一声,刚洗漱完,顾秋寒高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房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军绿色挎包。“收拾好了就走,妈特意蒸的枣花糕,路上垫垫。”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妹妹红润的脸颊,几不可查地点点头。

顾父许芹和王秀兰也穿戴整齐,脸上是过年特有的喜气,一家人说说笑笑出了门,汇入大院门口喧闹的人流中,朝着几里外的镇集市走去。

年集果然不负盛名,离镇口老远,鼎沸的人声和混杂着各种食物、鞭炮气息的热浪就扑面而来,狭窄的主街被挤得水泄不通。

两旁是望不到头的摊位,红彤彤的灯笼、对联、年画挂得满眼都是;吹糖人的老汉鼓起腮帮,金黄的糖稀在他手里飞快地变成活灵活现的飞禽走兽;卖冰糖葫芦的草靶子上插满了晶莹剔透的山楂串儿;炸油糕、炸麻花的香气霸道地直往人鼻孔里钻;还有扯着嗓子吆喝的布匹摊、叮当作响的锔锅锔碗匠……

这是难得一次上面不干涉可以自由买卖的日子。

“嚯!这人!”顾父感叹着,小心翼翼地护着身边的王秀兰和许芹,生怕被人流冲散。

谢时屿更是自然地伸出手臂,将顾秋月半圈在自己和顾秋寒之间,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

顾秋寒则走在最外侧,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四周,像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刀,沉默而可靠。

集市中央,有一片被临时清理出来、冻得结结实实的水塘,成了天然的冰场,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冰面上,孩子们坐着简陋的冰车,用两根磨尖的铁钎奋力向后戳着冰面,冰车便嗖地滑出老远,留下一串兴奋的尖,还有胆大的半大小子,穿着自家做的冰鞋,在冰上歪歪扭扭地学着滑行,引来阵阵善意的哄笑和惊呼。

冰场边缘,靠近几丛枯黄芦苇的地方,一道穿着鲜艳玫瑰红呢子大衣的身影格外扎眼,林薇薇脚上蹬着一双崭新的冰鞋,身姿轻盈地在冰上滑动、旋转,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她的动作舒展漂亮,显然功底不错,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

精心描画过的眼睛,却如同探照灯,越过攒动的人头,死死锁定了集市入口处刚出现的谢家一行人,尤其是走在最外侧、身形挺拔如松的顾秋寒。

第51章救人

第5

看到顾秋寒出现,林薇薇滑动的动作瞬间变得更加花哨,带着一种刻意的表演意味,她故意滑到靠近顾秋寒他们必经之路的冰面区域,一个利落的转身,裙摆飞扬,目光大胆而炽热地直射过去,红唇勾起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

顾秋寒的目光只在林薇薇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眼神里的温度比脚下的冰面还要冷硬几分,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仿佛看到的只是一根碍眼的枯木桩,注意力重新回到护着家人穿过拥挤的人流上。

那彻骨的漠视,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林薇薇脸上,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随即被一股扭曲的羞愤取代,好!好得很!顾秋寒!我看你能硬到几时!

一股破釜沉舟的狠戾冲上林薇薇的脑门。她迅速环视冰面,目光精准地落在一处那是靠近芦苇丛的浅水区,因为水流稍缓,冰层相对其他地方薄一些,颜色也显得暗沉,她早就观察过,那里水深顶多只到小腿肚。

林薇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痛肺腑,她猛地脚下一用力,不再做那些花哨动作,而是像一只失控的火鸟,带着决绝的姿态,直直地朝着那片薄冰区域冲去。

同时,一声凄厉惊恐、足以撕裂集市喧闹的尖叫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啊!救命啊!冰裂了!救命!顾同志!救我!”

尖叫声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冰场边缘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掉冰窟窿了!”

“快救人!”

“是个姑娘!”

惊呼声、奔跑声、孩子的哭喊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人群像被惊动的马蜂,下意识地朝着呼救的方向涌去,又惊恐地避开那片危险的薄冰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混乱中,顾秋寒的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骚动的人群,精准无比地钉在了那个正在冰水中挣扎扑腾的红色身影上。

冰水浸湿了她昂贵的呢子大衣,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狼狈,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水花四溅,眼神却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地、充满期待地盯住顾秋寒的方向,仿佛他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顾秋寒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他嘴角紧绷,线条冷硬如石刻,锐利的目光在那片冰窟窿和周围的水面一扫而过,瞬间便做出了判断。

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硬和笃定,清晰地砸进每个离得近的人耳朵里:“水深只到小腿肚。” 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林薇薇眼中刻意营造的惊恐和求救信号,她奋力扑腾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那楚楚可怜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羞愤取代。

他竟然……他竟然看穿了?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点破,巨大的难堪让她浑身冰冷,甚至超过了冰水的寒意。

就在林薇薇这刹那的僵硬和顾秋寒那声冰冷判断落下的瞬间,“呃啊!”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突兀地在顾秋寒身侧响起。

是秋月,她整个人几乎瞬间蜷缩起来,双手死死地捂住高耸的腹部,脸色在短短一息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顷刻间从她额角渗出,沿着鬓角滑落,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全靠旁边谢时屿及时伸出的手臂才勉强支撑住没有软倒。

“月月!”谢时屿的声音瞬间变了调,脸上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只剩下全然的惊恐慌乱,他一把扶住妻子下沉的身体,手臂肌肉贲张,支撑着她的重量,目光焦灼地在她惨白的脸上搜寻。

“哥……哥……”顾秋月的声音微弱发颤,带着剧烈的痛楚,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顾秋寒脸上,充满了无助和依赖,“肚子……好疼……像……像抽筋……又往下坠……” 她大口喘着气,仿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顾秋寒那面对林薇薇时如同万年玄冰的眼神,在触及妹妹惨白脸庞的瞬间,轰然碎裂,什么冰洞,什么落水,什么林薇薇,刹那间从他世界里彻底消失,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只剩下顾秋月痛苦蜷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