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力挺

第

刚走到服务社附近那排平房的转角，就听见几个压低的、却足够清晰的议论声从墙角那边飘过来：

“……真看不出啊，平时斯斯文文的……”

“就是，仗着怀孕，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婆婆刚来就给人下马威？”

“可怜谢副团他妈，那么大年纪，还得伺候她……”

“城里来的知青嘛，还是不如咱们乡下婆娘皮实、懂事……”

王秀兰的脚步倏地停住，脸上的温和霎时褪尽，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她捏着菜篮子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强压下那股直冲脑门的怒火。

她抬手理了理鬓边一丝不乱的头发，又整了整衣襟，然后，挺直了腰背，脸上重新挂起一种温和的笑容，迈着沉稳的步子，径直走了过去。

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那几个正说得唾沫横飞的嫂子面前，几个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瞬间闪过心虚和慌乱。

王秀兰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她们每一张脸，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足以让周围零星几个探头探脑的人都听清：

“几位同志，聊着呢？挺热闹啊。”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点笑，眼神却锐利如刀，“正好，我有点小事儿，想跟大伙儿说叨说叨一下。”

服务社转角这边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我是谢时屿的妈妈，王秀兰。”她自报家门，声音沉稳，“刚来家属院没两天，耳朵里就灌了不少关于我儿媳妇顾秋月的闲话。说什么她啥活不干，使唤婆婆？”

她顿了顿，目光在刚才说得最起劲的那个嫂子脸上停顿了一秒，看得对方慌忙低下头。

“这话，可真是冤枉死人了。”王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护犊子的激愤，“我儿媳妇秋月，那是顶顶好的姑娘，当初时屿爱那么重的伤，要不是她没日没夜的照顾，身子哪能没留下一点暗疾，现在她又怀了时屿的孩子，时屿多照顾她一点怎么了。

何况，她一天工都没耽误，在宣传部兢兢业业，为社会主义建设出力！” 她特意拔高了立意，“下了班回来，看到我和时屿在忙活，哪一次不是抢着要搭把手？是我和她男人心疼她，硬是把她按在椅子上不让动！”

她环视一圈，眼神坦荡又锐利，最终落在那几个传闲话的嫂子身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们谢家的男人，疼老婆是传统，我儿子乐意给他媳妇做饭洗衣，我这个当婆婆的，更乐意照顾我儿媳妇和我未来的大孙子大孙女，这是我们老谢家自己个的事，我们就乐意这么过，怎么到了有些人的嘴里，就成了罪过了？”

她往前逼近一步，那股在京城大院里浸润出的气势陡然散发出来：“那些吃饱了撑的，有功夫嚼舌根、传瞎话的，我劝你们省省心，有这闲工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把自家的小日子过红火了。

天天盯着别人家锅里是咸是淡，闻着点味就臆想连篇，自己就能吃饱穿暖了？” 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张佳人，也扇在了所有传闲话的人脸上。

最后，她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触犯的凛冽：“再让我听见谁在背后编排我儿媳妇，破坏军属团结，污蔑军人家属的清誉……别怪我老婆子不讲情面，直接去找你们当家的领导说道说道我倒要问问，这种行为，是个什么性质。”

“破坏军属团结”、“污蔑军人家属”，这顶帽子扣下来，分量太重了，几个嫂子吓得脸色发白，头垂得更低，支支吾吾地连声说“没有的事”、“误会误会”，像受惊的兔子，互相拉扯着，眨眼间就作鸟兽散，溜得无影无踪。周围几个探头看热闹的，也赶紧缩了回去，服务社边彻底清静了。

傍晚时分，顾秋月下班回来，推开院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婆婆王秀兰正坐在院子里的小凳上择一把嫩生生的小青菜，夕阳的金辉给她冒出几根银丝的头发镶了道暖边。

听到动静，王秀兰抬起头，脸上是全然放松的慈爱笑容，下午那场风波在她脸上没留下半点痕迹。

“回来啦？累不累？快歇会儿，饭马上就好。”王秀兰放下手里的菜，关切地问。

“不累，妈。”顾秋月笑着走过去，敏锐地捕捉到婆婆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虽然她精神看着很好，但那点倦意像是藏在眼底深处，顾秋月心里微微一动，上次见婆婆时，她的身体还很好，现在这是……

这时谢时屿也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手里还提着条鲜活的鱼，“妈，秋月，看我弄到什么好东西了！”一家三口的笑声很快充满了小院。

晚饭很丰盛，谢时屿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饭桌上气氛融洽，谁也没提下午张佳人来访和家属院的风波，仿佛那些糟心事从未发生过。王秀兰笑着给顾秋月夹菜，催她多吃点。

“对了，秋月，”王秀兰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随意地提了一句，手上给顾秋月夹了块鲜嫩的鱼肉，“那个张佳人……是不是还有个妹妹？以前好像托人往时屿跟前凑过？”

说着，脸上露出点嫌弃的神色，“啧，那姑娘我好像远远见过一回，跟她这个姐姐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股子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气劲儿，隔着老远都熏人，咱家可消受不起那种祖宗，还是我儿媳妇好，又懂事又能干。”

她笑眯眯地看着顾秋月，满眼都是满意，这话，算是把孙娟之前透露的八卦给彻底坐实了，也点明了张佳人针对顾秋月，旧怨占了很大成分。

顾秋月心里暖暖的，笑着应了，她注意到婆婆吃饭时胃口似乎不如往常，动作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迟缓，偶尔会下意识地揉下太阳穴，又想到下午自己刚进门时捕捉到的那丝疲惫，顾秋月心头那点疑惑又悄然浮起。

婆婆是为了自己出头累着了？还是……她心里装着事，没再深想，只是默默地把婆婆爱吃的菜往她那边推了推，要不，趁这两天她在家里，给她多喝点空间水调理一下？

第48章亲家见面

晨光透过窗棂，在谢家小厨房的水缸沿上跳跃，顾秋月轻手轻脚，从空间里引出的清泉凝成几滴晶莹的水珠，无声无息地落入婆婆王秀兰那只用了多年的搪瓷茶缸里，又悄悄滴了些进灶上温着的米粥。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门框边，目光紧紧追随着刚起床走到院中活动筋骨的王秀兰。

王秀兰伸展着手臂，晨曦落在她脸上，透出点红润的光泽，很明显，经过一夜的休息，她的精神头已经好多了。

她深深吸了口清冽的空气，转头对厨房门口的顾秋月笑道：“昨晚睡得可真沉实，秋月啊，定是你那香熏起了作用。”她动作间虽仍带着点长途跋涉的迟缓，但眉宇间那股若有似无的疲态，确实被晨光冲淡了许多。

顾秋月心头微松，也笑起来：“妈睡得安稳就好，早饭这就得了。” 婆媳俩正说着话，小院那扇略显陈旧的木门被“笃笃笃”地叩响了，节奏不疾不徐，带着一种顾秋月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谁呀？这么早？”王秀兰一边问着，一边示意秋月去开门。

门闩拉开，门外站着的身影裹挟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藏青色的列宁装洗得有些泛白，却熨帖平整，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眼角细密的纹路正是顾秋月的母亲，许芹。

“妈！”巨大的惊喜瞬间攫住了顾秋月，她眼眶一热，扑上去紧紧抱住了母亲。

王秀兰也立刻反应过来，脸上绽开热情的笑容：“哎哟！亲家母，快，快进屋。这一路辛苦了吧？怎么也不提前捎个信儿，好让时屿去接你。”

堂屋里，王秀兰麻利地倒上热茶，搪瓷缸里袅袅升起热气，许芹打量着屋里窗明几净，物件摆放齐整，目光最后落在女儿明显圆润了些却精神奕奕的脸上，还有她快五个月的肚子上，眼底的牵挂才真正放下。

她拉着秋月的手，又看向王秀兰：“亲家母，真是劳烦你照顾秋月了，这孩子从小性子就娇，没少让我操心，如今看她气色这么好，我这当妈的，打心眼里感激你。”

王秀兰爽朗地一摆手：“亲家母，这话就见外了，秋月是顶顶好的孩子，你是不知道，昨天还有人嚼舌根子，说我儿媳妇娇气使唤婆婆呢，可把我气够呛！”

她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洪亮，“我当场就堵着她们说了个明白，我家秋月，那是工作、家里两头都不落，是我和她男人心疼她，硬按着不让干活，我们老谢家的男人，疼老婆那是刻在骨子里的。”

许芹听着，脸上露出欣慰又了然的神情，轻轻拍了拍王秀兰的手背：“亲家母，你是个明白人，也是真心疼秋月，有你在，我是一百个放心。”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敛去几分，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郑重，“秋月，妈这次来，除了看看你，还有个……要紧的消息。”

顾秋月的心，毫无预兆地，猛地往下一坠，捏着茶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现在是76年7月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有些人应该提早知道了，而她这父母又都是大学教授，应该不缺这方面消息的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