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柳章道:“你不但没走,还杀了人。”

江落道:“为什么不能杀人?”

柳章道:“你说呢。”

江落听了这话,联想傅溶此前所言。原来他们陡然换了一副面孔,如此疾言厉色,皆因她杀了向云台,罪不可赦。于她而言,那实在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江落有一套自己的逻辑,她尝试辩解,“人每天,都要踩死很多蚂蚁。蚂蚁也可以吃人。”

柳章道:“人乃万灵之长,岂能与蝼蚁相提并论。”

江落怔了怔,疑惑万分:“凭什么……”

她又产生了这个疑问。

凭什么?在她的世界里,人踩死蚂蚁,蚂蚁杀死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天理循环,落叶归根。死了又怎么样。蚂蚁和人都不会灭绝。他们源源不断,千万年共存。为什么杀人突然成了一个巨大的过错。傅溶指责她,连柳章也不放过她。她不明白。

柳章掌心符纸熊熊燃烧,旋转着,窗户纸上透出明亮火焰。

傅溶捶打着门板,语气透着焦灼,道:“江落,你认错。你快跟舅舅认错。”

江落道:“我做错了什么。”

傅溶急切道:“你认错啊!你告诉舅舅,说你会改。”

改什么?弱肉强食,天性使然。

江落满心困惑。蚂蚁把向云台的尸体吃得干干净净,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还活着,又没有消失。一整个活着就一定比零零碎碎地活着更高等吗?江落觉得他们真是不可理喻。傅溶劝江落认错低头,求得柳章谅解。江落却认为自己什么也没做错。

显然这并非对错之争,而是他们本质上差异。

傅溶看不清楚真相,一厢情愿地认为,道歉便能解决问题。

“舅舅,江落她知道错了,你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第10章 困兽“她的血是万毒解药,同时也是一……

柳章手中符纸飞向了江落。

江落后背猛地撞在门板上。她十指抓挠着地板,无所依靠。

“傅溶……”她艰难叫出他的名字。

“舅舅,”傅溶方寸大乱,道:“别杀她。”

江落仰起头,符纸贴在她额头上,盖住整张脸。朱砂滚烫,腐蚀着皮肤和脸骨,剧痛叫人精神恍惚。她像是活活剐去了一层。她手指痉挛,想揭开符纸,却一动不能动,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木偶。

柳章居高临下审判她,不给她脱逃的机会。江落头痛欲裂,心底里一根毒刺破土而出。她忽然懂得了何为怨恨。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杀我?她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傅溶被那叫声吓坏了。

他什么都顾不上,在外头

疯狂推门。下一瞬,他再次被柳章打飞。这回下了狠手的。傅溶飞到竹林撞断了三根竹子才停下来。柳章显然对他失望透顶,没想到傅溶会如此不辨是非,为一只妖精失去理智。傅溶又心痛又自责,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江落死在自己眼前。

哪怕舅舅怪他,他也必须阻止。

傅溶爬起来冲向竹屋,道:“舅舅,我求你,你别杀她!”

柳章不为所动,目睹江落痛苦挣扎,在地上蜷缩成团。他缓缓道:“长安有驱魔司大阵护体,大妖进不来。你为了跟傅溶回家,挖出自己的内丹。卸下所有防备和武器。你谁也打不过,应料到会有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不可能没有留后手。”

江落的指甲在门板留下长长的刮痕。

她挣扎的幅度渐渐小了,失去了力量。

柳章揭开江落脸上符纸。

江落徒劳无力地躺在那里,头发散乱。眼底最后一丝光芒闪烁。血顺着眉骨滑下,弄脏了她的眼睫毛,白净的脸。她的内里即将溃散,灰飞烟灭。柳章还在等她的后手。这样狡猾胆大的妖精,怎么可能蠢到一点后手都不留。江落嘴唇蠕动,似乎要说什么。

她气若游丝。柳章俯身,低头去听。

“傅溶……”

她叫的是傅溶,到死还在叫傅溶。

柳章顿住了。有一刹那的愣神。他以为江落弥留最后一口气,会选择殊死一搏,偷袭。又或是拿出自己最大的筹码来进行交易。妖精都怕死。她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叫了傅溶的名字。这一声太轻微,像声呢喃。隔着门外的傅溶都未必能听见。只有柳章听见了。

傅溶破门而入。他脸色比死人还苍白,手中剑掉在地上,不可置信,“她死了?”

柳章看了傅溶一眼。傅溶站在那,也并不是要崩溃的模样。他见过无数妖精的湮灭和死亡。只是呆住了。没有做好准备,显得不知所措。

他按住自己的心口,喘不上气来。他如同溺水之人,即将窒息。柳章看他的脸色有异常,不是心痛活着悲伤造成的。柳章握住傅溶的手腕,“同心蛊?”

脉象跳动时快时慢,仿佛琴弦即将崩断。

柳章面色阴沉,陡然意识到什么,道:“你喝过她的血?”

数月前,傅溶在山中捉妖,不慎被毒蛇咬中,毒素迅速蔓延至心脏。他当场昏厥,醒来时身体的毒全部清空。当时还以为自己吉人自有天相,他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嘴里有股甜腥味。捉妖途中九死一生,他很快将这件小事抛之脑后。江落也没有提起过。

柳章道:“她的血是万毒解药,同时也是一种蛊。”

傅溶躺在床上,额头盖着毛巾。

他发了一次高烧。

醒来后昏昏沉沉,舅舅坐在他的床头。

柳章道:“同心蛊无解。她死了,你也必死无疑。”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傅溶第一反应是感觉到庆幸。这样一来,舅舅便不会杀江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