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 / 1)

“当年我也偷偷对着大殿下的遗物抹过眼泪,那条项链分量轻了一成,我便觉出不对,仔细瞧了瞧,机关锁处似是被人动过。”

“更何况,当初陪嫁到谨王府的云墨一头撞死在棺木前,说是忠心殉主,可云墨的性子谁不知道,最是妥帖豁达,纵然忠心耿耿,又岂会做这等傻事?”

“那时我哪敢往下细想,大殿下薨了,钟慧公主府的天都塌了,若再胡思乱想下去,只会惹出更大的祸患。”

“每夜合眼的时候,眼前总浮现那条项链的样子,有段时日夜夜噩梦缠身,梦到大殿下呼救,一身冷汗地惊醒,却也不敢声张。”

“小殿下还小,身子又不好,哪里受得住这些惊吓,我只想逼自己将那些游思妄想一股脑忘了,死后带入坟冢,再不引起波澜。”

“我这辈子快要走到头,唯一的盼望就是小殿下平平安安,什么多余的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看,心无挂碍地度过一生……”

听完孙嬷嬷絮絮叨叨的讲述,晚晴心头已是狂风巨浪,“所以,嬷嬷您当初那么在意卫队统领一职,不放心小殿下的南下之路,是因为早就猜到大殿下的薨逝另有隐情,担心有人也对小殿下下手?”

孙嬷嬷道:“我是永安侯府的家生子,十二岁就跟在老夫人身边服侍,后又来到燕京,在太后宫中管事,见多了深宅和深宫的阴暗手段。永远不要去猜一个人为何会对另一个人下手,利益盘根错节,人心两面三刀,唯一的生存之道就是闭目塞听。”

孙嬷嬷浑浊的老眼望向投在槅窗窗纱上的光秃树影,目光又仿佛穿透了窗纱,望向一片幽远的虚无。

她年轻时实在因为好多管闲事吃了不少苦头,时至今日都时常因此为人所嫌。可是在嘉仪公主之死面前,她生生咽下了发现的蹊跷,生怕一个泄露,便会为无权无势的钟慧公主府招致灭顶之灾。

小殿下还那么小,娇美得如一朵尚未盛放的梨花,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孙嬷嬷怎能眼睁睁看她卷进那吃人的深渊?

“你们都当我老糊涂了,什么都瞒着我,以为凭一腔热血就能改变什么吗?”

孙嬷嬷嗓音沧桑。

“晚晴,你是个忠心的,也是个憨直的,小殿下喜爱你,多少肯听你的话。听嬷嬷一句劝,别叫小殿下飞蛾扑火。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就好好活吧,切勿引火烧身,切勿引火烧身!”

当孙嬷嬷拄着拐杖在中庭踱到第十一个圈子的时候,忽听一个声音惊喜道:“快看!那是不是白大统领?”

孙嬷嬷眯起昏花的老眼望过去,夜色里,一个颀长飘然的身影几乎是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庭院中央。

“白大统领!小殿下呢?”众人一拥而上,急切地将白夜团团围住。

就见白夜身上紧裹的宽大斗篷动了动,从里面钻出一个头戴金钗的小脑袋。

晚晴和云朱一下子迎上前去,眼眶红红地将盛霓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果真毫发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盛霓看着灯火通明中的满院老小,暖黄的光晕将府里的一花一木都映得馨然和婉,心底仿佛也被暖黄的灯光映亮,填满胸腔。

“本宫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小婢女捧了白狐皮斗篷上前为盛霓披上,另有人将景迟献上的暖囊递到公主怀中,而后,众人分开两侧,让出中路来迎公主回寝殿休憩。

晚晴挽住盛霓的胳膊,低声撒娇道:“小殿下,往后可不许这般吓奴婢了,说走就走,连个影儿都不见了。”

只忧心盛霓的安危,却没在意她是否见到了太子、带回了消息。

盛霓今日本就心绪激荡,闻言几乎被晚晴这句轻轻软软的抱怨勾下泪来。

她正想说点什么宽慰众人的担忧,突然被晚晴往边上一拽,只见一根圆木“暗器”从面前划过,毫不留情地捅在白大统领胸前,将他戳得向后撤了半步。

众目睽睽之下,孙嬷嬷挥着拐杖,犹自不解恨地对着景迟又杵了几拐棍。

“好你个色胆包天的侍卫,竟敢对公主不敬,用你那破斗篷将小殿下裹在身前带回来,成何体统!啊?”

孙嬷嬷将拐棍高高扬起,对着景迟那俊俏蛊人的脑袋劈下去。

“我打你个目无尊卑的登徒子!”

第33章 挨打血线从他额心淌下。

“嬷嬷不可!”

盛霓伸手去拦,想到白大统领身手了得,定然不会被打中,又怕将孙嬷嬷推倒,手上便没加什么力道。

哪知景迟就站在原地,由着那一拐棍落在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满庭下人看得瞠目结舌。

平日里有谁敢惹白大统领呢,他身手那样好,眼里又只有一个小殿下,对旁人都爱答不理,不在小殿下面前时便是一副目无下尘的模样,怎会甘心被孙嬷嬷打中啊?

盛霓也怔住了,愣了一瞬,才忙去扯景迟的衣袖,“白夜!你没事吧?”

孙嬷嬷磨磨牙,恨铁不成钢道:“小殿下还向着他!”

被下人冒犯了,居然还帮着他说话!来日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景迟无甚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道暗色的血线从他额头发际处淌下,蜿蜒过秀挺的鼻梁,在肤色上衬得触目惊心。

满庭下人不禁发出阵阵抽气之声,全都惊得屏住了呼吸。

上一次看到白大统领脸上见血,还是“反杀”赵双全那日,利落的一刀将前卫队统领一击“割喉”。

听闻前几日,公主还发火责令他写了检讨,才入府没几日便已有了不遵主令的前科。

初见那日的骇然瞬间又回到了身体里,在场众人忍不住向后倒退,只想逃离这是非之地。

可是景迟并没有动,也没有辩驳,只是任由那道血线沿着额头和鼻梁蜿蜒,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孙嬷嬷不是他的上峰,他不必向她告罪。而他此刻的沉默,是纯粹的隐忍。

盛霓不知他是出于孙嬷嬷年迈,还是出于那是她近身之人,才如此隐忍不发。

盛霓攥着景迟衣袖的玉指紧了紧,看了一眼晚晴,从晚晴的神情中,她明白孙嬷嬷已知晓自己此番是去了东宫。

孙嬷嬷这一下不止是恼白夜举止逾矩,更是恼她擅去东宫、擅入险境,只是不能逾矩教训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