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逆手中将她救下的人是他,在街头逼退程家兄妹的人是他,陪她去普度寺祈福的人也是他。
虽然明知他怀着不肯告人的目的,但当知道他是行走在黑白交界的秦镜使时,还是觉得失望。
“进来吧,站在那儿做什么?”盛霓靠在长榻上懒洋洋地道,声音不自觉地微冷。
落霞秋水立屏后的男人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遵从地转出身来。
他守礼地低垂着眼眸,只象征性上前了两步,便即单膝拜倒:“末将参见嘉琬殿下。”
室内燃着的是盛霓最爱的梨月香,四处柔幔低垂,风过处轻纱飘扬。
盛霓瞧着他正气凛然的身影,目光停在了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
明明不习惯这室内的甜香,却还硬撑着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不肯违抗她的命令。这副伪装出来的忠诚让盛霓皱了皱眉。
她从小到大,除了叛走的赵双全,身边皆是忠心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惯于演戏的小人。
“白大统领手里拿的什么?”盛霓问道。
那是一个崭新的绣着梨花纹的清素锦袋,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但一定不是香料,没有任何陌生的香气。
景迟低眉顺目地道:“回殿下,是末将寻得的暖囊,求云朱姑娘赠了这只锦袋装着,借花献佛,献给殿下驱寒。”
“嗯?让本宫瞧瞧。”盛霓道。
景迟疑惑地抬眼看过去,这才发觉偌大内室半个婢女都没有,就连方才唤他进殿的晚晴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
景迟微微瞠目。小公主竟留他独身在此。
为什么?
“白夜?”盛霓等得不耐烦。
“是,殿下。”景迟收敛起眼底的狐疑,垂下视线,亲自上前,将暖囊双手奉上。
这暖囊当真神奇,不像烧着木炭,捧在手里却暖暖的。里面装的东西松松软软,摸起来像是碎石,盛霓打开锦袋,却见内芯用一层密不透风的软布缝死,看不见材料。
“这是什么?”
盛霓爱不释手地捧着,手感松软,闻听还有碎玉相碰的细响,关键是触手温暖,暖意似乎顺着掌心一直暖过四肢百骸,令人通体舒畅。
“从西域游商处偶得的取暖之物,据说常年吸收太阳的热量,可数十年不散。不过,若是拆开内层的囊袋,便不灵了。”
盛霓正用手指抠着内芯软布,想看看里面缝了些什么,闻言连忙停手。再怎么芥蒂白夜,这样舒适的暖囊她是当真十分喜欢,也十分需要。
“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宝物。”盛霓称赞。
景迟道:“末将一介武夫,哪里有本事弄来什么稀奇珍宝?不过是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盛霓没有细想,只当这是他的巧舌如簧。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句“一介武夫”。
好一个“一介武夫”。
盛霓弯弯粉唇,笑意不达眼底:“是嘛。”
景迟听着语气异样,下意识抬眼看向盛霓。
小公主歪倚在描金长榻上,专注地把玩着绣工精巧的暖囊,两颊雪腮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甜稚得仿佛不谙世事。
她发现了什么吗?
按理说程菁菁不敢将他吐露秦镜使身份之事张扬出去,但小公主兴许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连程菁菁凭借庆国公府势力都查不到的事,嘉琬却先一步查到了?景迟心念电闪。
说不定有些握有权势的前朝旧人思念故主,还在暗中照看嘉琬,也是情理之中。
无妨,秦镜使原就是“白夜”的一层外衣。有了这层外衣吸引别人的注意,他的太子身份便可以彻底掩藏在秦镜使的假象之下。
小公主查到了“白夜”是“秦镜使”,就不会再去追究“秦镜使”又是谁。
“末将不打扰殿下休息,告退。”
“慢着。”盛霓叫住他。
景迟侍立恭听。
“东边第三瓶,朱砂色的那支,替本宫摘一朵不,两朵。”
景迟顺着盛霓伸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墙边立着一排彩绘花瓶,东边第三瓶……
不知是什么品种,色彩浓丽,花瓣微蜷,开得正盛。
景迟依言走过去,垂幔拂过肩头,他也没有动手去碰,径直去折枝。
盛霓见他这般恭谨守礼,不知是不是装的,看在眼里倒也有趣。
那年姐姐打趣她,笑她在街上不懂得欣赏过路的俊俏小郎君,日后可还能挑得出心仪的面首?
如今她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可是姐姐不在了,再也没人拿这样恼人的浑话逗她生气。
盛霓不禁叹息。莫说心仪的面首,便是可信的大统领都还没能挑上,只得了一个杀千刀的秦镜使,这日子真叫人烦恼。
“殿下,殿下?”
白大统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面前晃了好几下,盛霓才发现自己正支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