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煮雪’里还有嘉琬的一半创作。”景迟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不是在责怪。
盛霓本是转移话题化解尴尬,不成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悻悻低下头去:“都是小时候不懂事,难为太子哥哥还记得。”
两人转入待客的次间,景迟本想揶揄几句,忽然一眼看到榻几中间摆着的梨花手环。
他从普度寺随手将这只手环带了回来,又随手扔在了榻几上,还没想好如何处置,哪里料得到原主人会突然造访。
景迟眉心一跳,不着痕迹地侧目看向盛霓。
盛霓很规矩地低着头,没有四处乱看,并未发现榻几上某个本不属于这里的物件。
景迟目光射向一个内侍。
内侍冷不防被太子一盯,一个激灵,连忙看了看桌上,飞快地思考,猜到主子介意的兴许是那只做工粗劣的花环。也不知主子是从哪儿弄回来的,亲手放在榻几当中的翠玉青山摆件上,这两日无人敢碰。
内侍稍一迟疑的空档,盛霓已经抬起了头。
景迟突然展臂脱下织锦苏方外袍。
盛霓意外地看向景迟,顿住脚步。
深秋天气已经很冷,殿里也没烧着几个炭盆,温度只比外面略好些,太子衣着已算单薄,怎的脱了外袍?
没等盛霓想明白,太子已将外袍扬手一抛,将不大的榻几盖了个严严实实。
盛霓自小见的是呼奴使婢,从没见过谁这样扔外袍的。
太子内里穿着件柔软的象牙色单衣,矫健又劲瘦的轮廓半遮半显地透出来。
盛霓默默移开了视线,非礼勿视。
景迟重咳一声,吩咐:“嘉琬公主身子弱,添两个炭盆来。”
仿佛因为畏热才脱了外袍。
盛霓暗暗吃惊,但面上没露出什么,一声不吭地在罗汉榻上坐了,模样乖巧得很。
景迟将盛霓的乖顺瞧在眼里,暗自好笑。
那晚在公主府,她放肆地挑起他的下巴端详,何其骄纵高傲,如今却装成一只温驯的小鹿。
景迟淡哂,报复一般,也伸手挑起了盛霓的下巴。
这张骨骼秀美的小脸在昏暗的大殿里朦胧了细节,收敛起纯净的张扬,收敛起所有的美艳,仿佛仍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景迟却清楚得很,她心里的小盘算多着呢,说不定已在着手调查“白夜”的身份。
盛霓被迫仰着头,疑惑地盯着太子,猜不透他这是什么意思,心底莫名闪过一丝慌张。
晚晴在旁张了张口,想阻止,但见太子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只得将劝阻的话含在口中。
景迟看够了,收回手,平静地道:“看见有东西落在了嘉琬妹妹脸上,原来是影子。”
说完,仿佛为证实这话,景迟走到窗前,亲手拉动细绳,将细密轻薄的慈竹帘升了起来。
下人们察言观色,也纷纷将殿内帘幔升起。
晌午的大好日光照进来,终于将这座昏暗已久的殿宇照得像一间正常的宫殿。
下人将烛火逐一盖灭,地上的狼藉也已收拾干净,大殿瞬间敞亮一新。
景迟半眯起眼睛,不太适应骤然的光线,抬手挡了挡眼前的日光。
盛霓坐在一片阳光里,柔嫩的皮肤白得透明,像一团清凉的梦。
盛霓也终于看清了太子的脸。
算起来,上一次见到太子尊容还是在两年前姐姐的婚宴上,仅是短短一瞥。去年隔着帘幔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再后来,便压根没再见过太子了。
他的模样同童年里的印象不大一样,眉角刚毅,星眸深邃,瘦削的脸颊与优雅的薄唇像是独得了上苍的偏爱。
尤其是那双眼睛……
盛霓心头微震。
那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第18章 打草“传太医!”
盛霓恍然大悟。
难怪觉着白夜有几分眼熟。
盛霓绷住表情悄悄打量景迟,可是再看时,就如从前见到白夜一样,那种熟悉感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相貌自是毫无相似之处,就连唯一相像的眼睛也因着眼神的不同而更显迥异。
太子的眼神有着皇族特有的淡漠,即便偶尔含着笑意,那凌驾于万万人之上的孤寒也挥之不去。
白夜则不同,或许不近人情,但他的眸子清亮明净,没有威压,只有隐隐约约又令人读不懂的讳莫如深。
终究是不同的。
内侍奉上煮好的茶汤,盛霓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发觉自己险些忘记了原本的来意。虽然太子看上去康健如常,但总归还是该问候一二。
“太子哥哥身子可大安了?”
景迟坐在榻几对面,低头抿了一口茶,老练地说着冠冕堂皇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