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辛月宫中,下人被屏退得空空荡荡,仅剩的几个心腹也侍立在一旁敛声屏气。

萧贵妃秀眉紧蹙,但还是慈爱地亲手将糕点往景选面前推了推,“我儿莫慌,局势越乱越要沉得住气。”

景选心浮气躁地饮尽茶水,执壶斟满,又饮了一盏。

他快马加鞭,比大部队提前了整整九日抵达燕京,可他回来的时候,太子景迟居然已解除禁足重返朝堂,东宫门庭若市,就连钟慧公主府门前也修整一新,阖府恭候天女回朝。

景选同府上幕僚和交好的朝臣全都打听一遍,压根无人知晓太子是如何令圣上回心转意的。明明新春和上元宫宴时,延帝还对这位半废不废的太子绝口不提,仅仅过了半月有余,太子便毫无征兆地起复了。

延帝只在大朝会上轻飘飘宣布了一句“太子病愈”,别无解释。朝臣们便是心中震撼,谁又敢明着追问内情,毕竟从一开始也并非明旨禁足,只称“卧病”,如今突然“病愈”,满朝唯有狠狠一噎,倒显得先前的站队自作多情了。

“眼下的境况,儿臣竟丝毫看不明白。父皇既不提太子为何突然出现在金陵祭天台,也不追究突然消失的秦镜使白夜,只是仿佛故意避着儿臣不见,每每儿臣想要问起,父皇总是不得空。今日进宫才知,原来父皇这几日也不曾见母妃。”

萧贵妃又何尝不是强作镇定,“会不会,是陛下见太子祭天时天现异象,便顺应天意,将他放了出来。又未想好该如何安置你我母子二人,便一时先冷着。”

“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景选深吸一口气。

他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是最清楚的。梁家寨寨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偏偏眼前局势又是这般,总觉得是因着从前那件事败露了,致使父皇不喜。

当日回京述职时,父皇对他剿灭川穹泽梁家寨的功劳倒是当场降旨赏了,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当时气氛有哪里不对。

倘若父皇已经知晓,当初太子投毒暗杀谨王的密案乃是他景选一手栽赃,也不过定性为兄弟争权,大不了严厉惩治敲打一番。可若是父皇联想到当年那只西域玛瑙杯上的同样的毒……以此疑心他有谋逆弑君之心……

景选脊背发麻,倾身向萧贵妃,附耳道:“母妃,少不得早做打算,萧云行那边,不得不恢复联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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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内侍元吉来报:“太子殿下料事如神,谨王果然进宫往辛月殿去了,坐了大半个时辰还未出来。”

景迟倚在紫檀雕蟒宝座上,手上拿着一卷厚厚的文书,身着一身赭石常服,乌发整齐束起,眉眼深刻,冷峻锋锐。

殿内不再是密闭幽暗的模样,慈竹帘卷起,碎冰纹大立屏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日影。淡淡的“煮雪”香萦绕满室,就连冷色调的沧浪色帷幔都显得清凉明澈。

殿内依旧未燃炭火,春寒未过,吐气结雾。窗下挂着的梨花绢布手环洁白如初,为肃杀的大殿添上了一抹小巧的柔和。

景迟放下厚厚的文书,舒展了一下肩胛。左胸的箭伤几乎不会再痛,偶尔会麻痒一阵,略微不适。

自东宫解禁,各部抄送的汇报几乎将书案埋了,景迟已经再三精简,每日的要情还是如此厚重。

“盯着辛月殿,若他们与边匪萧氏往来,立时报孤。”

“是。”元吉躬身。

东宫呈上的斓曲花毒一案的栽赃书信铁证如山,更有梁家寨主梁梧生亲口证词,已经把居心叵测的谨王锤死在地。故而,等到景迟提出当年勾结边匪一案也是萧贵妃与谨王的手笔时,延帝居然同意配合按兵不动,以此逼萧贵妃母子狗急跳墙联络萧云行。

景迟摸准了,延帝便是再偏宠萧贵妃母子,也有一个前提,便是臣服。一旦发觉萧贵妃母子不惜与山贼勾结、与边匪勾结,便是狠狠触了延帝的逆鳞。当年这两桩罪名泼在东宫头上时,延帝是如何待东宫的,已不必赘言。

景迟起身,亲手将墙上那幅桃源图取下来,露出后面嵌入墙体的碑龛,和龛中立着的无字碑。

红衣胜血,可洗冤仇。用不了多久,枉死的旧部英灵便可安息了。

“取易容丹来。”

付春脸色一黑,知道明着阻止无用,只平淡地问:“‘白夜’在秦镜司那边已上报了暴毙,主子再用这张脸怕是……”

景迟却道:“无论如何,对她,‘白夜’不能没有交待便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在金陵时形势所迫来不及周全,回京后朝局缠身,直到此刻才勉强抽出空来,便让‘白夜’在公主府里再出现一回。”

“可万一小公主已经猜到了……”

“不会。”景迟断言,“为求谨慎,孤昨日特意问过了燕臣,他向孤保证,阿霓绝未疑心,反而一直念叨着‘白夜’,他劝孤务必好好宽慰,孤这才打定主意,今日非去不可。”

既如此,付春也无话可说。

第76章 重逢“你在害怕,怕失去她。”……

景迟换上一身鸦青粗布衣衫,对着鲜少用过的灵芝纹银照台左瞧右看,谨慎地检查每一处细节。

既然徐晏言之凿凿嘉琬并未起疑,那便先将错就错,再缓缓将真相告诉她。

景迟扯了扯衣襟,总觉得衣领处莫名勒得紧,喘不上气。分明才是二月花朝的天气,额角却没由来地渗出薄汗。

他为了给嘉琬安然回京铺路,亲自现身祭天台,而后急于赶回京城打那些政敌一个措手不及,只得自金陵不告而别。后来一直不知如何开口,拖着拖着,眨眼间已有月余不曾同她通过消息,若非事先向徐晏打听了情况,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小公主。

将真相告诉她,缓着些说,想来……她不致着恼吧……

景迟定了定神,大步走出寝殿,登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命驭者往钟慧公主府去。

钟慧公主府今时不同往日,虽地处燕京城边缘,眼下却车马盈门,俱是前来问候和道喜的。嘉琬公主并无实权,可自从回京,已一连三日得到延帝召见,又有来自金陵的天女传闻,时人深信天象之说,哪有不去亲近祥瑞的道理。

景迟便隐在公主府对面街的檐上候着,耐心等候宾客散去。

无明随行在侧,百无聊赖。

“属下听闻,南下路上主子已被公主收为面首,主子为何不直接翻墙去内室等嘉琬公主?”

少年的眼神清澈明亮,全然是不谙世事的纯粹。

景迟并未怪罪他的口无遮拦,“彼一时,此一时。”

那时,小公主只不过是逢场作戏吧。“白夜”与她而言有大用,而太子的身份,对她又有多少价值呢?他今日若还自诩小公主的面首,直接闯入内室,她多半会恼的。

无明又问:“公主很宠主子吗?”

景迟眉心一挑,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从何处听闻,孤做了小公主的面首?”

无明灿然一笑:“戚将军讲的呀,我们可爱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