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 / 1)

见沈清沉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便敛了敛那不值钱的笑意,朝身后的宋思蔑了眼。他向来最瞧不上这小子,他害得自己的心肝宝贝殒了命,如今还敢上他蔡府来,当真是当他老了不中用了。若他不是随着长公主进这蔡府,自己非将他生剥了皮不成。

“有劳蔡知府引路,只是本宫这次前来,是为了蔡祎一案。”沈清沉在蔡府左顾右盼,这蔡府并不算大,比起往日沈清沉在京城见过的大多数官家都要小得多。可她似乎打进门至此,便没有见过与宋思年龄相仿的女子,“不知蔡孚可在府里?”

蔡知府虽不知沈清沉嘴里说的蔡祎一案有何蹊跷,却也愣愣地点点头,抹了抹眼角还未干的泪水,“在,在。小女在闺房里,几夜没出过门了。只是昨日见了吾女蔡祎的……”他说着便开始哽咽,“蔡祎的,尸首。不知两人是闹了什么别扭,她哭着说甚么‘阿姐我错了’,便出了门。这不,晌午才回来。”

“晌午?”沈清沉挠了挠脑袋,“蔡祎出事的那天,她一直都在闺房?”有可能会杀害蔡祎的,便只有这一个对她心生恨意的亲妹蔡孚。可倘若蔡孚从未出过闺房,那又是谁给她下的毒?

“蔡知府,你可确定,在闺房里的当真是蔡孚?”

“确定,的的确确是三女蔡孚。”

“那便怪了。”沈清沉好不容易捋清的头绪瞬间被布上了一层阴霾,可她还是不死心,“蔡祎死的那天,她没有接触过蔡祎吗?”

不知是不是问得蔡知府有些恼了,他恨恨地回了句:“是!没有!从未有!老夫亲眼见着的。”便转身回了卧室,不愿再出来。倒也能理解,老人家刚死了大女儿,沈清沉却在此怀疑是三女做的,哪个人能受这样的折腾?她宁了宁心神,使李崎上前赔个不是,便领了众人出门。

沈清沉依旧毫无头绪,可她的推理向来准确,不知为何这次却失了方向。她开始回到原点重新推理,既然宋思从未见过凶手,也没有见到蔡祎,只在蔡祎的尖叫声后才得知她人在巷尾。既然如此,便会有两种可能。

第一,凶手根本就不在现场,是蔡祎不知发现了什么才会受惊发出尖叫声;第二,凶手在巷尾,两人却无打斗的痕迹,便说明了凶手与死者是相识的。

“嘶……”沈清沉倒吸了口凉气,这蔡祎,从来只会来往庙宇官府与蔡府,她还能认识什么人?

【如此棘手,倒不如先放下,查了另一案较为稳妥。】

不知为何,这次沈清沉在思考时却听见了原主的话语。她心里暗自呢喃,有凑热闹的功夫,倒不如替她寻三两线索,原主如今是越来越怠惰了。

【嘁,这是什么态度,你怎么跟本宫说话的。】

沈清沉憋着笑,摇头晃脑的,原主更是气不打一处出。沈清沉爱怎么说话便怎么说话,如今把握住命脉的人是沈清沉,又不是原主,她有甚么可怕的。再可怕,她也不过是个寄居于玉坠的无主孤魂。

【疯子……】

“彼此彼此。”

第67章 饿殍尸堆案(七)

“这客栈的男尸, 你可认识?”沈清沉瞥向了身后的宋思,既然他知道上前去迎这男尸,或许他的身上会有些线索。

可看着宋思摇晃的脑袋, 沈清沉便合上了眼,挑了挑眉,长叹口气, “又是一场恶战。”这样棘手的案子她并没少见, 只是如今劳心劳力地为了此事奔波, 她的心气总会被挫折消磨掉半分。

回到客栈的众人却没能见到那具男尸, 李崎便倚到柜台前,轻挑下巴,“掌柜的, 昨夜那具男尸呢?”那掌柜闻声抬眸蔑了眼众人, 又垂下脑袋嘀咕,“无人认领的死尸,自然是去义庄了。”他的语气并不好,李崎便也没有多问。

刚踏进义庄, 便能闻到那股潮湿的气味迫不及待地涌入鼻腔。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夹杂着不知何种棺木带着的腐朽木屑气味。两股气味交叉, 便在人的喉中迸发出难以忍受的冲动。当众人艰难地将那股劲压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墙壁脱落的石灰烟尘气息, 像海中的巨浪将众人完全包裹, 令人透不过气。

义庄多半建立在荒山, 因此气温会比往常要凉一些。可到了义庄里头, 那阵凉意变成了凛冽刺骨的寒意, 吹拂过众人的耳垂与脖颈, 令人浑身发毛。屋外呼啸的风发出“呜呜”声, 仿佛逝者的嚎啕,哭得凄厉。门口的推门只用糨糊随意地粘着两张纸,纸张已然被风吹落半截,剩余的半截向屋外低垂,像是匍匐着身子迎神的小鬼。

陈孝霖双手抱胸,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双臂,依旧没能挽回那仅剩的一点暖意,“好冷!”她打了个喷嚏,陈放在面前许久的棺木被卷起了几层灰,又化作飘絮散落在众人面前。

沈清沉顺着那被吹起的积灰望去,一眼便能看得到尽头,满满当当的,全是棺材,“究竟哪个才是……”

“你们是何人?”尽头的拐角处连接着仵作居住的偏房,他听到屋外的响声便慢悠悠地踩着脚下的布鞋,起身走到外头来。义庄的门常年敞开着,他并不在意,毕竟四面徒壁,难道还怕贼人进来偷了死尸不成?只是冬天刚过,山里头冻死的人太多了,隔三差五的便会有人抬着无名尸到他这义庄来,他也不得不打个哇哇,探出头来看。

李崎先上前给他塞了一吊钱,这对沈清沉来说并不算多,却足以够他温饱个把日子了。仵作握着手里的一吊钱,掂量了下,笑嘻嘻地摩挲着手掌,“各位大人,有何吩咐?”

“昨夜在客栈有一具男尸,可是你负责收的?”众人是打听过这男尸的去处的,可山上的义庄到底不止一间,还得弄清楚为妙。

那仵作点点头,倒吸了口凉气,又砸吧了两下嘴,背着手走到最尽头的间隔房里。里头整齐地摆放了一列尸体,个个都用白布掩着头。他嘴里一边反复叨叨着“客栈”,一边将白布掖开半分,辨认着尸首。最后他定了定神,仿佛找着了,便指着那具尸首,“喏,就这个。”

说罢他又拧着眉,打量着众人,“我说各位官人就别操这档子心咯,这一年到头死的人可多得去了,死后不都是要入了土,喝上那么一碗孟婆汤的主儿吗?怎么死的,究竟是谁做的,都不重要。”他摆了摆手,便自顾自地走到屋外去抱着些柴木进了柴房。

“怎么说话的!”没等沈清沉反应,陈孝霖最先开口骂骂咧咧。然而沈清沉却并不在意旁人说些什么,她向来特立独行,做这些事儿也不需要向旁人解释甚么。一来是系统这事儿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她疯了,二来是她只为了替死者鸣冤,至于旁人怎么看她怎么看死者,她并不在乎。

她先是上手掀了死者身上的白布,身上的血衣并没有被替换下来,仍血淋淋的掖在死者身上。死者的拳头紧握,已然僵硬。沈清沉上前将其摊开,其中一只手里,攥着一条布碎。那布碎并不算长,若是没有人摊开他的拳头,便不会发现。

沈清沉将布碎取下,用指腹轻捻,那布料如绫罗绸缎般丝滑,明明是藏青色,却由着光线变化迸发出了亮白的光,价格不菲。她方才取下布碎时,手背触碰到死者穿着的长衫,触感与这布碎并无两异。于是她将布碎卷好,收入袖中。她并不懂布料,可许段笙懂啊!可惜他惯了在家相妻教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即便是逃亡,也只会呆在客栈里。但也不打紧,今夜回客栈时交给他仔细研究便是。

紧接着她又上手抚着死者胸口的丝线,其里衬是用丝线缝作的青竹,竹叶尖尖仿佛能看得出抽条,恍如一幅活灵活现的山水油墨画。她并不懂针线活,只知她指腹触及这竹叶便发觉与衣服的其他处材质不同,就连缝纫用的线都细得多。不知为何她动了清洗他身上血迹的心思,唤来张之儒与陈孝霖将男尸扶起,“将长衫褪下。”

张之儒错愕地看着她,眼神极其复杂;陈孝霖则是乖乖地低垂着眸,小心翼翼地将长衫从男尸身上脱下。沈清沉对上张之儒那难以言表的神情,面露不解。她并不懂张之儒这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连死人的醋也要吃……?当真是闲的!她抬了抬手,示意陈孝霖将褪下的长衫交给张之儒去洗。

这样的活不是他这样粗枝大叶的男人干,难道还指望霍霍姑娘们细嫩的双手吗?更何况,他有活干自然就没有那心思去吃死尸的飞醋了。

张之儒呆愣地接过血衣,看着怀里的一片猩红,脸色铁青,却也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只得心里一阵嘀咕。

接着,沈清沉又在男尸上仔细检查了一番。那样验尸的功夫见得多了,她自然也学会两把板斧。可她依旧没能在尸身上找寻到更多的线索,眉毛便难看地拧成了一团。

“……洗好了。”张之儒面无表情地将拧干了的长衫交给沈清沉,她伸着指尖一挑,那长衫便又落到了陈孝霖的怀里。她将长衫举起供众人观察,可碍于身高,长衫依旧有一截耷拉在地上。沈清沉扶了扶脑袋,“……妹啊,站上上头看看。”

若是换了别个,定会觉得她嫌弃自己的身高。可偏偏陈孝霖就是那样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在意这些小节,只点点头,便脱了鞋站上陈列尸身的床板上。这会便看得清楚多了,沈清沉顺着那竹叶尖尖一勾长甲,将丝线扯下,“果然不错。”

长衫虽然没有完全干透,却也能看见那丝线里恍如跃金。得亏被血迹掩埋,否则这几根丝线恐怕也难逃一劫,定要被个别识货的主儿胡乱地扯下拿去换些吃食才是。如此看来,这男尸并非无主孤魂,更有可能是外地来投栈的富公子。若是要寻他的人物关系,可就难得多了。不说其名姓无从得知,就连户籍地也难以评判。

这可如何是好……?

【求本宫,求本宫便告诉你。】

沈清沉宁了宁心神,暗自嗔怒,这是玩闹的时候吗?哪怕要玩闹,也得分时候,分场合吧。

【不是玩闹,罢了,既然你不领情那本宫也不想多费口舌。】

“……”原主本就是这样的性子,难道沈清沉还指望她口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吗?

沈清沉用力地抿着双唇,尽力不让心里那些胡言秽语喷溅。她不懂,明明她跟原主是一个年纪,原主却像个三岁孩提!可她又能怎么办呢?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的确没有更多的思路了。

【……罢了,三十天寿命一条提示,不要就罢。】

……怎么不去抢!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两桩毫无头绪的冤案,一咬牙,动了讲价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