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长！顾家算个什么东西？下放的破落户！到了咱青山大队，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您还让他们修房子？还让动仓库？”

他手指着门外，唾沫星子横飞。

“我这就去把他们揪到地里！顾家男人的工分，就按一个月算在孙家头上！我看这顾家能不能反了天！”

张算，村里的二流子。因为认得几个字，王庆山格外器重他。

计分员的位置，就是王庆山一力主张的。

王庆山此时，还是端坐在八仙桌边，但手边换上了一个精致带把，瓷色清透的素瓷杯。

杯里是掐尖的细嫩好茶，淡淡散起的茶烟飘着清香。

王庆山眼皮都没抬，端起那个素净透亮的细瓷杯，慢悠悠吹开浮沫，啜了一口。

袅袅茶烟，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急什么？”他声音很慢，却像冰水浇在张算头上，“瘦死的骆驼，骨头架子也比马大。部队里滚出来的履历，做不得假。下放是下放了，可政治这潭水……”

他放下茶杯，杯底轻磕桌面，发出清脆一响：“深着呢，也浑着呢。谁知道明天浪头往哪边打？”

“那就这么算了？”张算一脸的不服不忿，“大队长，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可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孙家这事儿，不能就这么完了！”

张算仗势欺人惯了，向下撇的嘴角全是不加掩饰的轻狂。

整个青山大队都以为，张算是因为有文化，才被大队长赏识了。王庆山还因此得了个赏识人才的美名。

可没人知道。

张算是王庆山精心挑选出来的，暗中的手。

王庆山不方便捞的油水，就由张算去捞。不方便做的事，就由张算去做。

张算捅了篓子，王庆山就帮他收尾。

王庆山没接话，又啜了口茶，抬眼看向张算间，老眼精光里，缓缓流转着盘算。

第三十四章 借厨房

日头毒辣，晒得地里人影都发蔫。

张算抹了把额头的汗，从王家出来，眼珠子滴溜一转，脚步一拐，直奔知青点后头孙家的矮屋。

他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确认没人留意，才闪身钻了进去。

门一敲就开，张算溜进去。他大剌剌往椅子上一坐，掏出兜里，昨天接孙家就“孝敬”上来的“中华”，叼上一根。

孙德贵立刻划着火柴给他点上，又朝旁边站着的，高美凤使个眼色。

高美凤赶紧进里屋，捧出个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小包，递给孙德贵。

孙德贵拆开一角，露出里面崭新的“中华”烟盒，满脸堆笑地往张算面前递。

“张会计，这可是压箱底的好东西！我统共就带出来这两包，大队长那儿，我可都没舍得露呢！还是给您办事，心里踏实！”

他压低了嗓子，圆眼紧张地扫了眼窗户，陪着小心道：“那顾家……赔偿我家这事……大队长怎么说？”

孙家两口子，当时被王庆山赶走后，高美凤一路吵闹。

孙德贵也不甘心白送礼了，带着高美凤扭头就找到了张算。

一番打点，张算满口答应。

所以张算在王庆山面前，他一定要搞顾家。

面对孙德贵的巴结，张算细长的眼，瞥了眼那露出的中华烟标，鼻腔里哼出一股烟二郎腿翘得老高。

“孙科长，”他拖长了调子，“你这是……信不过我张某人啊？”

孙德贵一听，张算抬高了自己喊“科长”，顿时脸皮一紧，姿态更低了。

“张会计，我哪能不信您呐！这玩意儿……它烫手啊！让人瞅见，我这‘腐败帽子’可就戴实了！往后您叫我小孙就行！我们这一家子在青山大队，全仰仗您抬举呢！”

高美凤也在旁边赔笑：“张会计，你可得信我家老孙。我家老孙啊，没别的，就心里实诚。”

两夫妻一番话，说得张算心里熨熨帖帖。

他夹着烟往嘴里，猛吸一口。

“放心吧，我说了给你们办好，就肯定给你们办好。你们家等着就是了。顾家男人，31天的工分，到时候，一分不少，全记在你家头上。”

孙德贵一拍大腿：“唉哟，这可是太好了！正好我爱人这脖子、脸上都受伤了，这一个月，我看也不好下地，工分正好顶上。”

高美凤一边摸自己脖子，自己脸，想想那地里毛毛灰灰，割手剌脸的，她就受不了。

这下好了，一个月不用上工，照样有工分。

高美凤一高兴，趁着孙德贵没注意，朝张算飞快地抛了个媚眼。

张算的目光立刻弹回来，喉结滚动了，他忽然放下腿道：“行了，你们就等着信吧！”

他起身就走。

孙德贵紧赶两步，硬把那包中华塞进张算裤兜。

张算出了孙家，隔着裤子捏了捏烟盒，脸上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他小小一个计分员，有TM抽上“中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