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上,原本睡得正香的思甜和思远,几乎是同时皱了皱小鼻子,在梦里咂了咂嘴。

东屋那扇紧闭的门后,清晰地传来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张桂花气急败坏的低骂和陆建国懦弱的劝阻声。

赵秀兰就是被这股又香又“气人”的味道勾醒的。她披着衣服走到灶房门口,看着锅里那片已经熬成金黄油渣的肉片,又看了看旁边碗里盛着的小半碗清亮猪油,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清欢,你这……这太糟蹋东西了……”她心疼得直搓手,“这肉留着,能吃好几顿呢!”

“娘,不碍事。”顾清欢把油渣捞出来,用锅里剩下的油炒了个野菜,然后才把淘好的白米倒进去,添水熬粥,“孩子们身子亏得厉害,得用油水养着。再说,这油熬出来了,以后炒菜、拌饭都能用,省着点花,能用很久。咱们的日子,不能只看着眼前,得往好里过。

她说话不疾不徐,条理分明,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

赵秀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转身,去拿碗筷。心里却像被熨斗烫过一样,熨帖又滚烫:这个儿媳妇,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是顶梁柱!

早饭很简单,却又是陆家西屋从未有过的丰盛。

一人一碗雪白粘稠的大米粥,一碟碧绿的油炒野菜,还有一小碟金黄酥脆的猪油渣。顾清欢甚至还给两个孩子和赵秀兰的碗里,一人卧了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思甜和思远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看直了。他们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搪瓷小碗,先是用筷子戳了戳那颤巍巍的荷包蛋,然后才嗷呜一口,咬掉一小半,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两只偷吃了粮食的小田鼠。

赵秀兰看着孙子孙女的吃相,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她没动自己的荷包蛋,笨拙地用筷子夹起来,颤巍巍地就往顾清欢碗里放。

“清欢,你吃。你身子也弱,还要奶孩子,更得补补。”

“娘,我碗里有。”顾清欢想推辞。

“你有你的,这是我给你的!”赵秀兰却固执地把蛋放进了她碗里,语气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快吃!吃了才有力气!**这家里里外外,以后还指望着你呢"

陆晓兰在一旁看着,抿着嘴笑了。她夹了一筷子油渣,香得直吸气,边吃边说:“二嫂,你是没瞧见,昨天晚上,咱们院里那些婶子大娘,看咱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今天早上我出去倒水,王家嫂子还特意拉着我问,说咱娘昨天可真威风!”

“就你话多!”赵秀兰瞪了女儿一眼,脸上却藏不住那点得色。窝囊了一辈子,就扬眉吐气了这么一回,那滋味,确实舒坦。

顾清欢只是安静地听着,小口小口地喝着粥。一碗热粥下肚,四肢百骸都熨帖了。她知道,从这顿早饭开始,这个家,才算真正有了新的开始。

夜,深得像一碗浓得化不开的墨。

白日里的喧嚣都沉寂了下去,只有院角那几丛不知名的草里,传来几声秋虫最后的嘶鸣。

顾清欢躺在炕上,听着身旁两个孩子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和外间炕上婆婆传来的轻微鼾声,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像一只夜行的猫,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她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借着窗外那点稀薄的月光,闪身进了院子。

夜风吹在身上,激起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

顾清欢走到院子中央,闭上眼,心神沉入了那个只有她能进入的“灵兽园”。她能“看”到那只憨态可掬的小香猪,正哼哼唧唧地在灵泉边上打滚。

一个念头,一个模糊又强烈的渴望,从她心底升起。

‘帮我找找,这院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好东西,铁的、铜的、亮晶晶的都行。’

念头刚落,灵兽园里的小猪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兴奋地晃了晃脑袋。

下一刻,顾清欢的眼前,院子的空地上,**一团由月光和灵气凝聚而成的虚影浮现出来。那虚影扭动着,迅速勾勒出一只半透明的小猪模样,它没有实体,却仿佛带着灵泉的湿润气息,**绕着顾清欢的脚边亲昵地蹭了蹭。

“去吧。”顾清欢在心里轻声说。

那小猪虚影兴奋地翘起小尾巴,黑豆似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它一头扎进院子的暗影里,开始用它那灵敏的鼻子,贴着地面,东嗅嗅,西拱拱,动作滑稽又认真。

顾清欢屏住呼吸,跟在它身后。

小猪先是绕着鸡窝转了一圈,忽然停下,用前蹄的虚影在烂泥地里刨了两下,然后用鼻子从泥里拱出一件小东西,献宝似的推到顾清欢脚边。

顾清欢弯腰捡起,借着月光拂去上面的泥土,是几枚早已氧化得看不出字样,却分量十足的铜钱。

真的有用!

顾清欢的心猛地一跳,她不动声色地将铜钱攥在手心,那冰凉坚硬的触感,**是她在这个贫瘠年代,除了自己之外,第一个真正握在手里的底牌!

得到了鼓励,小猪虚影更来劲了,在院子里撒欢似的跑着。它在石磨下嗅了嗅,又在水缸边拱了拱,却再没什么发现。

顾清欢并不着急,耐心地跟在后面。这老院子住了几十年人,谁家还没在犄角旮旯里遗落过点针头线脑的。

就在她以为今晚的收获仅限于此的时候,那小猪虚影的动作突然变了。它像嗅到了什么绝世美味,猛地调转方向,一头冲向院子西南角的墙根。

那里的土墙因为年久失修,墙皮剥落,露出里面夯实的土坯,看着很是破败。

小猪虚影停在墙角下,不再是之前那种试探性的嗅探,而是近乎疯狂地,用鼻子和前蹄的虚影,使劲地对着地面同一个位置猛拱。它喉咙里发出急切而兴奋的“哼哧哼哧”声,这声音甚至直接回荡在顾清欢的脑海里,带着一种不挖出来誓不罢休的狂热!

就是这里!

顾清欢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快步上前,蹲下身子。

小猪虚影指示的地方,是一片坚硬的夯土。但它依旧执着地在同一个位置打转,**那股子急切劲儿,让顾清欢的指尖甚至都感受到了一股从地底传来的、微弱的能量共鸣下面有大家伙!**

顾清欢按捺住立刻开挖的冲动,伸出手,在墙根一块突出的青砖上做了个只有自己能看懂的记号。

她收回了心神,小猪虚影不情愿地哼唧了两声,化作点点微光,消散在空气中。院子里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顾清欢悄无声息地返回西屋,躺回炕上。她睁着眼,望着黑暗中房梁的轮廓,心中却已是波澜万丈。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顾清欢便拉着赵秀兰,走到了院子西南角。

“娘,您看这墙。”顾清欢指着那片破败的墙根,“昨晚我起夜,好像听见有老鼠在这边打洞,声音大得很。今天早上我又仔细瞧了瞧,这墙根的土都让前几天的雨水泡酥了,里面怕是都空了。万一哪天塌了,砸到孩子可怎么办?”

赵秀兰一听,脸色立刻就变了。她上前用手掰了掰,果然掉下来一大块土坯。

“哎哟!这可了不得!”她紧张地说道,“这墙是该修了!不行,我得去找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