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医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动作太大,鼻梁上的老花镜差点儿掉地上。

“这,这……”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伸出手想摸,又在半空中停住了,像是怕自己的手弄脏了这宝贝。

“快,放大镜!放大镜在哪儿?”

顾清欢赶紧从他桌上找到放大镜递过去。

李军医举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着参的芦头、身上的纹路,还有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须根。他越看眼神越惊,越看呼吸越粗。

“宝贝!真正的宝贝啊!”他连声赞叹,“这品相,这年份,少说也得有百年了!”

顾清欢见他已经完全被镇住了,知道火候到了。

她眼圈一红,声音里带上了悲戚:“这是我爹当年从长白山深处挖来的,一直当传家宝藏着,本来是给我做嫁妆的。”

她停了停,声音有些哽咽:“可前些日子,家里孩子发高烧,差点儿没命。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一分钱都拿不出来,我这才……这才想着,把爹的遗物拿出来,换点救命钱。”

说着,一滴眼泪正好从眼角滑下来。

旁边的赵秀兰早就被这气氛给感染了,想起孙子孙女前些天确实病过,又想到家里的穷日子,忍不住抬起袖子抹眼泪。

“唉!”李军医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向顾清欢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戒备变成了全然的同情和敬佩。

他郑重地把那棵参王放回铺着软布的桌上,然后看着顾清欢,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姑娘,你放心,这棵参,我收了!”

他顿了顿,声音更坚定了:“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那……那您看,这能值多少钱?”顾清欢小心地问。

李军医沉吟了一下:“这样的参王,市面上根本见不着。要是在香港那边,少说也得几千块。不过咱们这儿……”

他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我给你五百块,现钱。”

“五百?”赵秀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儿没站稳。

“嫌少?”李军医皱了皱眉。

“不不不,不少了,已经很多了!”顾清欢赶紧摆手,“就是……您这儿有这么多现钱吗?”

“哈哈,”李军医笑了,“我这儿经常收一些好药材,上头给的预算充足得很。你们等着,我去拿钱。”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

“绝不会让你吃亏!”

第25章 卫生所内的博弈

部队大院里的路是平整的水泥地,两旁栽着高大挺拔的白杨树,风一过,树叶子“哗啦啦”地响,像是在鼓掌。远处传来“一二一”的口号声,整齐划一,震得人心里都跟着发颤。

赵秀兰紧紧跟在顾清欢身后,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那一排排红砖房,窗户擦得锃亮,连窗台上摆的搪瓷缸子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手柄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这地方,比她想象中还要威严,还要干净。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气派的场面,脚下的步子都有些发虚,生怕一脚踩错了地方,给儿子丢人。

“清欢,那……那个李军医,好说话不?”她忍不住凑到顾清欢耳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娘,您放心。”顾清欢的声音很稳,“陆骁信得过的人,咱们也信得过。”

她虽然也是第一次来,但末世里早已磨炼出的强大心脏让她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冷静的观察。她注意到,这里的人走路都带风,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精气神,与村里和镇上的人截然不同。

顺着年轻哨兵指的方向,婆媳俩来到一栋挂着红十字标志的二层小楼前。门口一块白底红字的木牌子上,用黑漆写着“卫生所”三个大字,字体端正有力。

顾清欢深吸一口气,率先走了进去。

一股浓重却不刺鼻的草药味儿扑面而来,混合着一丝来苏水的消毒味道。卫生所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一整面墙都是高大的木头药柜,每个抽屉上都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着药名。

柜台后头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副老花镜,正低头用一杆小巧的铜戥子称量草药,动作慢条斯理,却透着一股不容打扰的专注。

听见脚步声,老人头也没抬,声音平平淡淡地问:“哪儿不舒服?”

赵秀兰被这阵势镇住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就往顾清欢身后缩了缩。

顾清欢上前一步,与柜台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声音温和却清晰:“老同志,您好。我们不是来看病的。”

她这一开口,那老人称药的手才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那双透过镜片的眼睛虽然有些浑浊,却异常锐利,将顾清-欢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有事?”

“我叫顾清欢,是陆骁的爱人。”顾清欢报上家门,然后将背上的背篓轻轻放到地上,先从最上面拿出一个用大菜叶子包着的包裹,小心地放到柜台上。

“这是我们今早刚从山上采的,一些新鲜蘑菇和野菜。”顾清欢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将包裹打开,露出里面个顶个肥嫩的榛蘑,“不值什么钱,就是图个新鲜,想给您和所里的同志们尝尝鲜。”

李军医的目光在那些品相极好的蘑菇上停留片刻,眼里的戒备淡了些许,点了点头:“有心了。陆骁那小子,倒是会挑媳妇儿。”

他以为,这就是一个新军嫂来走动关系,送点土产,联络联络感情。

顾清欢见他收下,知道第一步走对了。她这才蹲下身,又从背篓里层,掏出另一个用破布包了好几层的东西,比刚才那个包裹小得多。

“李军医,”她把布包放到柜台上,声音压低了些,“我这儿还有样东西,是从家里老人那儿传下来的。我们庄稼人也不懂,就想请您这样的行家给瞧瞧眼,看看到底是个啥。”

她说着,一层一层地把布打开。

当那株形态不大,但须根完整、芦头清晰的野山参露出来时,屋子里的药味儿似乎都被它那股子特有的甘香给压下去了几分。

李军医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他放下手里的戥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株山参接了过来,凑到眼前端详。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人参的纹路,脸上的表情从平淡转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

“这……这是野山参!年份还不低!”他看向顾清欢,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小顾同志,你刚才说,这是家传的?”

“是。”顾清欢点点头,眼帘垂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为难,“不瞒您说,家里孩子前阵子生了重病,钱都花光了……这东西,实在是……实在是留不住了。”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出手的动机,又透着一股子无奈,让人听了心生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