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短促地尖叫了一声,人群“呼啦”一下,像被投入石子的鸡群,猛地向后退散,撞倒了好几个板凳。
张桂花的哭嚎声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顿住。她死死地瞪着院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活像是白日见了鬼。
“你……你……你没死?”她指着顾清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顾清欢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进院子。她背上的背篓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散发出泥土和菌菇特有的潮湿清香。
她走到张桂花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大嫂,你眼睛要是没看错,那现在就是见着活的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那只跑丢的、沾满泥污的布鞋,语气愈发轻描淡写:“倒是大嫂你,这么卖力地哭我,是巴不得我死在山上,好给你省下一斤肉票、十个鸡蛋和一双新鞋?”
“轰!”
人群炸开了锅!
“什么?还有赌约?”
“哎哟,我就说张桂花这人不安好心,原来是咒人家死,想赖账呢!”
“这可真是……心思也太毒了!”
张桂花的脸,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像是开了个染坊。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顾清欢的鼻子尖叫道:“你胡说!你个不要脸的破鞋!你肯定是跟哪个野男人钻林子去了,现在才回来!你背篓里装的,指不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重重地甩在张桂花的脸上。
不是顾清欢。
是“哐当”一声踹开门,像一头暴怒的母狮般冲出来的婆婆赵秀兰!
赵秀兰整个人都在抖,眼眶红得吓人,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直接把张桂花打得一个趔趄,嘴角都见了血。
“你个烂了舌根的搅家精!你再满嘴喷粪一个试试!”赵秀兰的声音嘶哑,指着张桂花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陆家的门,容不得你这种脏东西在这败坏!清欢再怎么说也是思远和安安的娘!你咒她死,是想让我的两个大孙子没了亲娘吗?你安的什么心!”
骂完张桂花,她猛地转过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顾清欢,那眼神里,有后怕,有愤怒,更有审视和怀疑。
“你!还知道回来?”她厉声喝道,“一个女人家,天都黑透了才从山里钻出来!你看看这满院子的人!你还要不要脸了?是不是非要把你男人那点前程都给作没了你才甘心?”
面对这劈头盖脸的责骂,顾清欢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将背上那个沉甸甸的背篓卸下来,放在地上。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解开绳子,将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都倒在了干净的石板上。
满满一堆!
一丛丛肥嫩的鸡油菌,一朵朵厚实的牛肝菌,还有一把把水灵灵的山野菜……堆成了一座小山,那股子鲜味儿,瞬间压过了院子里的火药味。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顾清欢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目光再次落回到面如死灰的张桂花身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
“大嫂,愿赌服输。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蘑菇。
赵秀兰看着那堆东西,又看看始终一脸平静的儿媳妇,心头那股邪火不知怎么就泄了大半,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她张了张嘴,最后所有的话都汇成了一句怒喝:
“还愣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滚进来!”
第17章 赌约兑现,威震满院
“还愣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滚进来!”
赵秀兰这声怒喝,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寂静的空气里。她一把拽住顾清欢的胳膊,几乎是拖着她进了西屋,“哐当”一声,将那扇破旧的木门重重关上,也把院子里几十双探究的眼睛隔绝在外。
院门虽然关了,但人心里的那扇门却“轰”地一下敞开了。
寂静了三秒后,人群像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瞧见没?那顾清欢,真从后山背回一整筐东西!那蘑菇,个个都跟小碗似的!”一个离得近的婶子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
“何止啊!她刚才那眼神,啧啧,盯着张桂花,就跟老鹰盯着小鸡崽子似的,我隔着老远都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这张桂花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了!咒人家死,结果人家好端端地回来了,还赢了赌。看她明天拿什么给人家!一斤肉票,十个鸡蛋,还有那双新鞋,怕不是要了她的命!”
“活该!整天在院里充大辈儿,就她家日子金贵,别人家都得喝西北风!”
议论声、幸灾乐祸的笑声、还有孩子被大人捂住嘴发出的“呜呜”声,交织成一片。东屋的门帘后,张桂花气得浑身发抖,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冲出去撕烂那些长舌妇的嘴。
西屋里,光线昏暗。
两个小家伙,思远和安安,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吓得躲在炕角。此刻看到妈妈回来,先是愣愣地看着,随即“哇”地一声,一左一右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顾清欢的腿。
“妈妈……安安怕……”小姑娘安安把脸埋在妈妈的裤腿上,声音带着哭腔。
“妈妈,你回来了。”思远到底大一些,强忍着眼泪,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后怕和依赖。
顾清欢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她蹲下身,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末世里早已磨出厚茧的心,此刻像是被温水浸泡,一点点变得柔软。她轻轻拍着他们的背,柔声道:“不怕,妈妈回来了。看,妈妈给你们带了好吃的。”
她指了指被自己放在地上的背篓。
赵秀兰站在一旁,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想骂,想质问,想把今天在全院人面前丢的脸全都撒出来。可话到嘴边,看着那两个死死抱着儿媳妇不撒手的宝贝孙子孙女,再看看地上那堆得冒尖、散发着山林独有清香的蘑菇野菜,一肚子的火气,硬生生被憋了回去,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快去给你妈倒碗水!”她没好气地冲着两个孩子吼了一句,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说完,她自己却先一步拿起桌上那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倒了满满一缸子温水,“咕咚”一声放在顾清欢面前的桌上,力道大得水都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