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从愤怒到不解，再到复杂，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院子里，张桂花还在喋喋不休地跟人抱怨：“你们看看，这就是神经病！还跑去招惹那个老怪物……”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一滴冰凉的，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下意识地抹了一把。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

呼！

一阵狂风猛地灌进家属院，吹得树木疯狂摇曳，吹得门窗“砰砰”作响！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夜空，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也照亮了所有刚刚还在看热闹的人，那一张张错愕、惊慌的脸。

哗啦啦啦啦！

天空像是被捅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暴雨倾盆而下，雨点密集得像是在往下倒豆子，砸在地上，溅起半尺高的水花。

“下雨了！真的下大雨了！”

“快！收衣服啊！”

“我的天！怎么这么大的雨！”

整个家属院瞬间炸了锅。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手忙脚乱的碰撞声，响成一片。

而在院子角落，陆骁刚刚钉好最后一颗钉子，直起身。顾清欢也刚好将最后一盆药草推进屋檐下。

夫妻俩站在陈爷爷家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瞬间陷入混乱的世界，安然无恙。

第82章 全院哀嚎，她家却成唯一诺亚方舟

仅仅几分钟，家属院的土路就变成了一条条浑浊的泥河。平日里不起眼的排水渠，此刻成了最大的祸源，被落叶和淤泥堵得死死的，根本来不及宣泄的雨水混合着黄泥，咆哮着倒灌出来，争先恐后地寻找着最低洼的入口。

“啊！进水了！水进我们家了！”

“快！快把柜子垫起来！我的天，这水怎么涨得这么快！”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嚎，男人焦急的咒骂，伴随着盆盆罐罐被水冲倒的“哐当”声，在瓢泼的雨声中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而张桂花的家，就是这场灾难的中心。

她家的地势最低，门槛也早就被踩得磨平了。那浑黄的泥水像找到了宣泄口，第一个就灌进了她家屋里。

“我的面！我的白面啊！”张桂花看着墙角那半袋子她省吃俭用才换来的精白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泥水浸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她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想把面袋子拖到桌子上。可那吸了水的面袋子重得像块石头，她使出吃奶的力气，袋子却纹丝不动。

“陆建国！你死人啊！还不快来帮忙！”她冲着屋里那个呆若木鸡的男人吼道。

陆建国蹚着没过小腿的水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地用力拉扯。就在这时，被水泡得发软的麻袋“刺啦”一声，从底部破开了一个大口子！

雪白的，珍贵的面粉，瞬间涌了出来，混进浑浊的泥水里，转眼就变成了一滩毫无用处的白色面糊。

张桂花整个人都僵住了，傻傻地看着那片迅速扩散的白色。

突然，她眼尖地看到水面上漂起了几张湿透的纸片，是她偷偷藏在柜子腿下面用油纸包着的粮票和几张块票！

那是她的命根子！

她也顾不上什么白面了，像疯了一样趴在水里，手忙脚乱地去捞那些眼看就要被冲走的票子，嘴里还在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老天爷你不开眼啊！是哪个黑心烂肝的扫把星咒我们！让我逮着她，我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隔壁几户同样在忙着堵水的人家，从窗户里看到张桂花这副披头散发、在泥水里捞钱的狼狈模样，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然而，她的咒骂声刚出口，就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彻底盖了过去。

在这场天灾面前，个人的咒骂，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与此同时，斜对面的二房，却亮着温暖的灯火，安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赵秀兰把门栓死死插上，又用一根木棍顶住，这才松了口气。她透过门缝，看着外面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一张脸煞白煞白的，没有半点血色。

就在刚刚，她亲眼看到隔壁院的王家媳妇，以为雨小了点，抱着孩子想冲到地势高的邻居家去，结果一脚踩进被水冲出的坑里，母子俩“噗通”一声全摔进了泥水里，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女人连滚带爬，样子惨极了。

她哆嗦着关紧了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只觉得腿肚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发软。

“妈，过来坐下，喝口热水。”顾清欢平静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赵秀兰机械地转过身，看到儿媳妇正拿着干毛巾，给两个被雷声吓了一跳的孩子擦干头发。龙凤胎兄妹俩虽然也害怕，但看到妈妈镇定的样子，就乖乖地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小嘴抿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屋子里干爽而温暖，所有的粮食、被褥和杂物都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高处的柜子顶上，地面上连一滴水都没有。这里，与外面那个混乱、湿冷、充满哭喊的世界，只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

赵秀兰一步步走过去，喉咙发干，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她一把抓住顾清欢的手，那只手温暖而有力，瞬间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清欢……清欢啊……”她声音发颤，眼圈都红了，“今天，今天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们娘几个……我们这个家……”

这一刻，她心里对这个儿媳妇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只剩下满心的后怕、庆幸和彻彻底底的信服。这个家，有清欢在，就是有了主心骨！

“轰隆隆”

一阵低沉、持续的闷响，忽然从后山的方向传来。这声音完全不同于雷鸣，更像是无数沉重的巨石在地底滚过，连他们脚下的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起来。

正在检查窗户缝隙是否牢固的陆骁动作猛地一顿，他侧耳凝神听了几秒，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像一头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猎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