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她这个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管了,这与曾经在杳光县内事必躬亲的常县令相比,宛如是两个人一般。

她还记得在杳光县的时候,父亲是方圆百里都知道的父母官。他可以为了百姓的生计整日整夜泡在田间地头、乡馆农栈,也能在百忙中抽空出来给母亲买簪子,给年幼的她买酥油甜糕。

那时他们杳光县县令常家,也是被无数人艳羡的家庭。

后来前朝大乱,宫闱出事,三皇子逼宫想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没想到失手错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大燕的当今皇帝,宫中一片血流成河,宛如人间地狱。后年幼的准太子不知所踪,三皇子被诛杀,朝堂换了风气,先皇胞弟苑峤暂接宫闱,称为代皇帝。

而代皇帝执政第二年,父亲就在杳光县与定州节度使共同查获了一起地方谋反案件,而那时正值朝中无新的朝员,父亲就这么升迁,举家搬回了京都。

再之后啊,父亲尽忠职守,一路上进升迁攀爬至了三品侍郎之位,然后开始有人给父亲送小妾、送玩物,几个院中的姨娘都是旁人送来,父亲不得不收的。

府中开始阶级分明,南方水乡生出来的柔弱母亲开始遭人欺辱,父亲整日专心朝政忽视了家庭,她慢慢衷心与武将风气弃文从武,母亲病卧榻前……

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下进行着,一点点磨灭了曾经的欢声笑语。

有时候常宁会想,若是一直待在杳光县,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父亲或许还如以前那般让家里人安心,母亲仍是温顺可人的主母,她也不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可一切总归是回不去的。

母亲的离世和家中的变故,父亲甘愿相信一切是因为她从武导致族家恼怒,也不愿去亲自调查这一切的疑点,这就已经让常宁对这个父亲很失望了。

而从刚才父亲有意偏袒林氏母女,她就知道一切不只是单单回不去那么简单了,这个父亲,并不是曾经愿意给她买酥油甜糕的父亲了。

母亲不是他唯一的女人,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没什么难过的。

常宁终是有了些释怀,语气也恹恹的:“父亲,林氏的问题你不管,那我就要管了,届时闹出些什么大的问题,可就莫要怪女儿心狠手辣。”

“女儿,辞退。”她说罢没有再给常袁松 * 一个眼神,转着轮椅自顾的往屋子外头行去,小寒就立在门口迎她,见她出来便扶上轮椅推她离开了。

轮椅碾过木板的声音渐行渐远,案桌前的常袁松终于宛如脱力一般,手中的笔垂直滑落桌上,在干净的纸张上留下极深的墨痕。

浑浊的泪水顺着有些苍老的脸颊滑落,跌在纸张上与墨痕融为一体,作出一副悲壮的抽象画作。

常袁松想,若是可以,他也想极尽主君之责,为樱儿、为阿宁,活的干净利落些。

可,他不能这么做。

他与阿宁,也只能两厌。

第17章 强势 一切总归是要好起来的吧。

常宁回到怡蓉水榭的时候府医刚刚离开。

陆子慎裹着厚厚的被衾睡在外间榻上,额头上用白布包着碾碎的药草热敷,汗液津津的顺着脸颊淌进了枕头,看着似乎是有些难受。

常宁看了看内间的门沉思,不知他是自己爬回榻上的,还是立夏给他掰弄过来的。

“景和大夫说陆子慎他应该是浇了雨才着了凉,加之他身上的一些新伤不知为何裂开了,现在隐隐有感染的趋势,怕再严重了,就开了不少的药方子。”立夏在外头支着小炉熬着药,蒲扇呼呼的扇着,满院皆是浓重的药香。

常宁点了点头,瞧着小寒将屋门掩上,这才问道:“景和大夫是林氏那头的人,你怎么给他找来的?”

立夏将蒲扇扔给小寒,往常宁身旁凑了凑道:“今日府中的大夫大多都休沐,满打满算起来也就景和好些了。我和他说是咱们主君故人托付之子生了病,若是没能及时救治,到时候主君怪罪下来林姨娘也没法保他。然后又给他塞了点银子,人哪有不爱钱的嘛。”

“所以你是自己掏的银子是吗?”常宁沉声问着。

立夏摸着鼻子尴尬的嘿嘿笑了两声,无声的应承了。

“倒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用了些。”常宁顿了顿,抬眼同小寒道,“拿上之前的那些礼单子,和我去账房要钱去。”

小寒和立夏听到这话顿时愣住,一脸不明所以的看着常宁,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没听错,走吧。”常宁揉了揉额角,恹恹的道。

小寒和立夏也只是呆楞了片刻,随即便见小寒笑吟吟的应了声,颠颠儿回屋子里去取之前的礼单子了。长宁则嘱咐着立夏,叫他好生看着屋内的陆子慎,切莫再叫他着了凉。

立夏也傻傻的点了点头。

片刻后,刚刚回到怡蓉水榭的主仆二人再一次踏出了小院。

行至帐房的时候,恰巧林氏正在那儿清帐,她指点着账房先生将蕴荷院的出账销掉,又吆五喝六的点了些绸缎首饰让采买姑姑抓紧买回来,那模样就好像这侍郎府是她家开的一样。

“对了李管事,我记得怡蓉水榭那位,之前那些礼单子里面有一套太皇太后赏赐的九凤钗,现在何处?舒儿最近就要行及笄礼了,得有些贵重 * 之物压一压场面。”林芝端着手装着一副高傲的姿态,问着账房掌事李贺。

显然林芝没听见常宁轮椅的声音,更没瞧见常宁已经立在了账房管事的门外,正玩弄着手里的长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李贺瞧见了。

他忙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林芝,而后道:“林姨娘,那是太皇太后给大小姐的赏赐,没有大小姐的授意,动不得的。”

林芝并没能读懂李贺的意思,她轻哼一声不屑的道:“那有什么的,之前不是也拿过,不与她说就好了,反正她现在也不在意这点东西。”

李贺:带不动……

看着李管事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常宁终于轻笑出了声:“林姨娘,你怎知我是不在意的?”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质问顿时教林芝愣住了,她有些尴尬地回了头,果真瞧见常宁正立在账房外看着她,那眼神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早已经将她削皮剔骨,让她不寒而栗。

想到今晨在正房中常宁那一股子要和她争到底的样子,林芝就莫名的有些发怵。

“反正你的及笄礼已经过了,那套九凤钗又太过于华重,也用不上在其他的地方了。”林芝端着一股子温良的模样,并不想多与常宁争论,“你四妹过一段时间就及笄了,倒不如给她压一压面子。”

常宁笑了笑,颇有些无赖般的道:“谁说没用?我将他们带回院中,放着赏心悦目不可以吗?”

“反正你这些年的赏赐也不少……分一些出来给你的妹妹,你也亏损不到哪去,不是吗?”林芝没想到常宁会这样说,忙上前几步劝着。

常宁听她这样说,脸上是掩不住嫌弃,语气也没了适才的慵懒,转而却是极致的冰冷:“亏不亏损,与你何干?”

她懒得再与林氏过多纠缠,转而叫小寒将礼单子都给李贺递过去,随即道:“李管事,将礼单子上的物件通通给我送去怡蓉水榭,有一件算一件,少了丁点的东西,我都教拿走的人百倍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