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 / 1)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微弱萤火,毫无预兆地浮现在她混沌的脑海里谢施主。

那个在藏经阁黑暗中带给她灭顶颤栗,却又在她茫然无措时用指尖拭去她泪痕的人。那个身上带着清冽墨香,眼神幽深难测,却似乎……是这庵堂里唯一不会用那种冰冷目光看她的人。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像溺水之人本能地想要抓住浮木。她几乎是凭着一股冲动和本能,掀开了被子,赤着脚,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冰冷的石板地面透过脚心传来寒意,她却浑然不觉。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房门,狂风裹挟着雨丝瞬间扑面而来,打湿了她单薄的寝衣。

廊下风灯的光线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微弱。妙音抱着双臂,瑟缩着,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羽毛的雏鸟,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风雨飘摇的庭院,走向客院的方向。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带来阵阵凉意,她却只顾着低头前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作响。

终于,她停在了谢云深暂居的厢房门外。屋内透出一线温暖的烛光,透过门缝,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

妙音站在门外,浑身湿透,冷得微微发抖,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迟疑着,伸出冰凉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怯生生地,叩响了门扉。

叩、叩叩。

声音细微,几乎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里。

片刻的沉寂,房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谢云深站在门口,他显然也尚未安寝,只着一身素白的中衣,外袍随意披在肩上,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册。昏黄的烛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轮廓分明的侧脸。看到门外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神惶然如受惊小鹿般的妙音时,他深邃的眸中瞬间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被更深的幽暗所取代。

「妙音?」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迅速扫过她狼狈的模样,「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跑来了?快进来!」他侧身让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妙音像得到特赦般,慌忙闪身进屋。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她,驱散了部分寒意,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委屈和那无所不在的孤独感。她站在屋子中央,湿透的寝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少女青涩却已初具轮廓的曲线。水珠顺着她乌黑的发梢滴落。她低着头,双手无措地绞着湿透的衣角,嘴唇微微发白,嗫嚅了半晌,才用细若蚊蚋、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说:

「我……我睡不着……外面打雷,好可怕……庵里……庵里她们……」后面的话语被哽咽堵住,化作断续的抽泣。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看向谢云深,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寻求庇护的渴望。「我……我能……能在这里……待一下吗?就一下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卑微的祈求。

谢云深静静地看着她。烛光跳跃,在他眼底映出明灭不定的光影。少女湿透的衣衫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的曲线在温暖的烛光下散发着青涩而诱人的光泽。她身上混合着雨水和自身那股极淡的、独有的干净气息,幽幽地钻入他的鼻腔。发梢滴落的水珠滑过她纤细的颈项,没入微微敞开的领口。那湿漉漉的、楚楚可怜的模样,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赖,瞬间点燃了他下腹蛰伏的火焰,一股灼热的冲动凶猛地涌向四肢百骸。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呼吸在瞬间变得粗重了几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或戏谑的眸子,此刻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里面翻涌着赤裸裸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欲望风暴。他握著书卷的手指悄然收紧。

屋内的空气彷彿凝固了,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和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妙音被他那骤然变得幽深而危险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却又像被定住了脚。

就在那欲望的浪潮即将冲垮理智堤坝的瞬间,谢云深的目光落在了她湿透的寝衣下微微发抖的纤细肩膀,落在了她苍白小脸上未干的泪痕,落在了那双盛满了单纯委屈和信任的、如同被雨水洗涤过的清澈眼眸上。

心头那头凶猛的野兽,被这份纯然的依赖和脆弱狠狠撞击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汹涌的欲火竟奇迹般地、强硬地被压抑了下去,只余下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温柔的复杂情绪。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着太多东西有对自身欲念的克制,有对她处境的了然,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

「别怕。」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低沉柔和。他随手将书卷放在一旁的几案上,转身走向衣柜,取出一件干净宽大的外袍,走到妙音面前。

「先把湿衣服换下,仔细着凉。」他将外袍递给她,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去屏风后面换,我在这里等你。」他的目光坦荡,没有半分狎昵。

妙音接过那件还带着他体温和淡淡墨香的外袍,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柔软的布料。她抱着袍子,听话地绕到屏风后面。

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传来。湿透的寝衣被褪下,换上了宽大温暖、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的男性外袍。袍袖长长地垂落,衣摆拖到地上,显得她更加娇小玲珑。

她从屏风后走出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怯生生地抬眼看向谢云深。

谢云深指了指窗边的软榻:「坐那里吧。」他自己则走到桌边,提起温在炉上的小铜壶,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妙音。

「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妙音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冰凉的掌心。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温水滑过喉咙,暖意渐渐蔓延开来。窗外雷声依旧,雨点依旧狂暴地敲打着窗纸,但屋内却因为这温暖的烛火、手中的温水,还有眼前这个人沉静的气息,而变得安稳起来。

她捧着杯子,蜷缩在软榻的一角,将自己完全缩进那件宽大的外袍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和乌黑的发顶。温暖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连日来的委屈、孤独和此刻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眼皮变得沉重。

谢云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的椅子上,拿起那卷书册,却并未翻看。他的目光落在烛火上,偶尔,会不着痕迹地掠过软榻上那个小小的身影。烛光柔和地勾勒着她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因为哭泣而微红的鼻尖,还有那微微嘟起的、带着婴儿般纯真气息的唇瓣。

屋内一片静谧,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声响,窗外连绵不绝的雨声,以及少女渐渐变得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妙音似乎陷入了浅眠。她捧着温暖的杯子,头一点一点地,最终轻轻靠在了软榻的靠背上。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微微蹙着。

谢云深放下书卷,无声地起身,走到软榻边。他俯身,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手中半空的杯子拿走,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他的目光落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深邃的眼底情绪翻涌。

他取过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他的手指,带着一丝迟疑,最终还是极轻极轻地,落在了她微湿的、柔软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般,极其温柔地抚了抚。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妙音彷彿感受到了这份温柔的触碰,无意识地动了动。她微微侧过头,将脸颊更贴近那带着墨香的温暖外袍,唇瓣轻轻嚅动,发出一声细微的、如梦呓般的呢喃,带着浓浓睡意与全然的信任:

「修行……我会乖……不要不理我……」

那声音轻得几乎化入空气,却让谢云深抚着她发丝的手指骤然顿住,眸色瞬间幽暗如墨。他喉头一紧,下腹的欲望倏然甦醒,灼热奔涌而出。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妙音的睡颜上,宽大外袍下,少女青涩的曲线随呼吸微微起伏。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呼吸变得粗重。只需再靠近一点点……只需顺着那呓语的邀请……这念头如同藤蔓疯狂滋长。指尖甚至无意识地向前探了半分。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袍下柔软轮廓的瞬间,谢云深猛地闭上了眼。强行将脑海中那些旖旎的、充满占有欲的想法狠狠压下。再睁开眼时,眼底翻腾的欲火已被一种近乎冷冽的自制力强行覆盖。他缓缓收回了手,指尖蜷起,紧握成拳,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

不行。

至少此刻,不行。

这份全然的信任,这份在风雨飘摇中向他寻求庇护的脆弱,像一面澄澈的镜子。若在此刻放任欲望,与那些用流言伤害她的人,又有何本质区别?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那淡淡的馨香依旧撩人。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细缝。冰冷的、夹杂着湿气的风瞬间涌入,吹散了些许屋内的暖意,也让他有些发烫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望着窗外无边的雨幕,庭院里的树影在风雨中狂乱地摇曳。

就这样静立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妙音更加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他才轻轻关上窗。

他走回软榻边,静静地看着她。睡梦中的妙音似乎寻到了更舒适的姿势,将半边脸颊更深地埋进那件属于他的外袍领口里。她的眉头舒展开了,唇角甚至无意识地牵起一丝极浅、极淡的弧度。

谢云深的目光在她安睡的面容上流连,那丝浅笑奇异地熨帖了他方才汹涌的心绪。狂风骤雨依旧在屋外肆虐,但因为她的存在,竟生出了一种风雨飘摇中难得的宁静与温暖。他眼底深处那最后一丝紧绷的冷硬,也终于被这份宁静悄然融化。

他没有再试图触碰她,只是弯腰,将她身上滑落些许的薄毯轻轻拢好,仔细地掖紧边角。指尖在离那柔软布料下起伏的曲线仅有毫厘之遥时停住,随即稳稳收回。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静静地凝视着她。

烛火跳跃,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窗外,风雨依旧在呼啸,雷声偶尔滚过天际。但屋内,却彷彿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绝了外界的狂乱与庵堂的冰冷,只余下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以及少女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妙音深陷在温暖与安心中,睡颜恬静。那件宽大的男性外袍将她娇小的身躯裹得严实。她无意识地蹭了蹭柔软的衣料,那上面沾染的清冽墨香,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梦境。眉宇间残留的不安彻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