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他与哥哥的关系处的也是相当不错。”

李胤故作惊诧,“我还未显山露水,那锦衣卫倒是通报的及时。”

此后又聊了几句家常琐事,眼看时辰要到正午,李胤推了小皇帝要一同用膳的邀约,随意寻了个借口,这才脱身出宫。

李胤刚出得宫门,便远远看见门边儿上依旧站着个人影。

“萧大人,你查完了?”

萧逢恩见是李胤,不由的大吐苦水,“那些个翰林院的人一个两个都是看人下菜的主儿,见殿下走了,没过多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我也撵了出来。”

“都怪那沈总管,若不是他打断,我们早就找到……”

萧逢恩一番话说的是咬牙切齿,似乎恨不得立刻手刃了那沈千逢才好。

“萧大人,出口的话可要小心,”李胤说着,已然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线编的册子,封面上一行小楷,正是那年殿试中榜者的名单。

“殿下英明,居然把这个拿出来了,”萧逢恩跟在李胤身后,又是一个劲的狠拍马屁。

可李胤却不吃他那套,下一刻翻身上马,道:“本王先回府,东西给你去查。”

说罢便随手一掷,萧逢恩看着那一人一马愈行愈远,回过神来时,才发觉自己怀中正正好抱着那本蓝皮薄册子。

10 | 第十章 相思

【人间何处说相思,我辈钟情似此】

申时刚过,庭院里又响起马蹄破空的声音,萧逢恩急急披着衣服来迎,嘴里还塞着半个胡饼。

“殿下来得甚早。”

李胤顺手解下大氅拿在手上,抬眼看了看萧逢恩嘴上叼着的东西,道:“看起来萧大人更忙。”

两个人一番官腔打得滑稽至极,半晌,萧逢恩又往李胤身后头一望,“殿下,这位是?”

李胤脚步未停,缓缓道,“这是本王府上新来的公子,叫陆鹤行。”

说来怪也不怪,本朝自太祖始,达官贵人间便早早盛行起南风,权贵之流府上今日多一个,明日少一个漂亮的小公子,都是如穿衣吃饭般的寻常事。

可萧逢恩惊,却是惊在那小公子的气质。按常理来说,那些甘愿给别的男人俯首当牝马的,都是些出身穷苦,命途坎坷的破落户儿,哪怕后来穿金戴银,还是掩不住身上那股小家子气。

可面前这位陆公子却不一样,他一举一动皆有受专门先生教导过的君子风范,身上一点胭脂气儿也不沾,浑似那大户人家的鎏金屋檐之下才能长出的一杆瘦竹。

此刻陆鹤行也感受到那探究的目光,半张白净的脸自狐毛领中抬起来,对着他露出礼貌性的一笑。萧逢恩从未见过如此温软淡雅的笑意,一时间舌头都打了结,磕磕巴巴半天才回道,“是……啊、陆公子,久仰久仰。”

说话间几人便入了正厅,李胤让了个位置,和陆鹤行一同在正中的书案上坐下,“萧大人可看够了,我这公子生的如何?”

任是那萧逢恩再肆意恣睢,此刻也觉察出李胤言语中的不快,忙拱了手赔罪:“是下官唐突了,给二位赔个不是,”说罢,又狗腿的买起好来,“陆公子可乏吗?院子那头有个客房,可供公子歇息一下。”

“倒不必了,不过府中太憋闷了,我带他出来透透气儿,这么几个时辰,坐我边上就行,萧大人不必顾着他,还是说案子罢。”

萧逢恩受李胤这么一提点,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未做,忙擦了擦手从架子上抽出一张墨迹未干的宣纸。

“下官刚刚略略通读了一番名册,又跟着早前送来的殿试考生的原卷和读卷官批改对应,发现若是那次殿试作数,中榜便是这么几人。”

李胤接过那名单一看,再同那翰林院册子上的考生家世背景一一对应,再度抬头问道:“你可查了这几人如今都在何处?”

萧逢恩还未来得急答话,门口已经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一个书吏,“大人,刑部沈尚书那边来了消息,说主犯顾忱之在狱中自尽了!”

“还有气儿没有?”李胤急切问道。

“已然救下来了,不过那顾忱之年纪大了,郎中说也顶不住几天,沈尚书的意思是二位若有事要审问他,便赶早去罢。”

萧逢恩还未反应的过来什么,李胤在陆鹤行耳边嘱咐几句之后,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

不多时,两匹骏马便比肩在驰道上疾行,匆匆往天牢去了。

二人到时,郎中还在给顾忱之上药,稻草边上放着一把匕首,刃口上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他身上怎会有刀?”李胤蹙着眉头发问。

沈穆清此刻也站在李胤身边,低声解释道:“回王爷的话,这匕首是放在送饭的食盒中带进来的,都是下官失察,请王爷治罪……”

此刻李胤正隔着铁栅栏张望内里只剩下一口气的顾忱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忙摆了摆手让沈穆清不必自责。

几个人相对无言的刹那,郎中终于停止了动作,收拾好药箱出来。

“几位大人,人犯虽则捡回一条命,但实在油尽灯枯,诸位有话,可要早些问了。”

那人说罢便转身出了门,留下门前的三个人继续僵持。

最终还是李胤首先打开了锁,蹲在那顾忱之旁边,温声道:“本王且问你,当年殿试篡改题目之事,可是你经手?”

“不是……不是我。”

那声音苍老虚弱,似乎沥了血。

“那本王再问你,当年参加殿试的那些考生,如今都在何处?”

“死了……都死了……哈哈……哈……”

顾忱之苍老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冷笑,他不过断续笑了几声,口中便猝然吐出一滩腥咸的血。

李胤霎时慌了神,双手扯住顾恺之已经被鲜血浸得湿透的囚衣,厉声喝道:“舞弊案的主使究竟为何人,你说!你说!”

可是此刻顾恺之早就失去了神识,他又一个仰头,一口污血喷了李胤一头一身,但后者似乎全然未察觉,仍是不停的逼问。

“李胤,你哪是要查舞弊案,你最想知道的,不应该是当年一切悲剧的原因吗?可是纵然查清一切,结局早已不可转圜,他不会原谅你了,当年那些因你而死的亡魂,都不会原谅你的!他们会一个个从地里爬出来,啃噬你的血肉,折断你的骨头,你听清楚了吗!李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