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顾得上说话,他便抢过丫鬟手中的茶壶一饮而尽,接着便半弯着腰扶墙喘气,好像刚逃过一场追杀似的。

“如何了?”

李胤开口一问,萧逢恩便忙跟着一摆手,又等了些许时候,待气儿终于喘匀了,他才缓缓道:“查出来了,宁府书房里有个密道,里面找出几张黄绢,其中一张上有字,墨迹看不太清,但前四个字和当年被篡改的考题完全对上了。”

“宁……府?你不是跟我说你今日是去苏州府调查了吗?”

萧逢恩看着李胤极狐疑的表情,貌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居然撩袍子一把跪在了地上,软着语气道:“王爷恕罪恕罪,下官今早看您一直摩挲着那宁家金镶玉的令牌愁眉不展,就自作主张趁您不注意偷偷拿上去宁府看了看……”

“大胆!”

李胤说着,右手一拍自个儿躺椅上的梨花木扶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把整个椅背都震个稀碎。

“殿下,虽说下官这一可耻行径罪该万死,只是……只是下官也是想为王爷分忧啊……当年那事,王爷自然痛苦万分,下官怕……”

“怕本王什么?”

李胤气急,险些就将手中扳指掷了出去。

“王爷!王爷!下官真的错了!只是宁府不得不查,但若让王爷亲自前往,又难免忆及往事伤人,所以下官便……便……”

他兜头将心里话全部倒了个干净,甚至都有些后怕说完此般后没有的便是自己的小命。

不过也是了……当今朝野,又有何人不知他浚王李胤当年身陷含章案险些被削爵,是因为他和宁家一族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太阳穴又开始发着剧痛,李胤扶额,再也没了力气去辩驳一句,只好草草结束问话,意欲挥退众人。

只是那萧逢恩真是个查起案子来不怕死的货色,见李胤面色稍霁,忙又开口道:“王爷……浚王千岁,下官此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那便快讲!”

“今日下官发现那黄绢上的字样有七分雷同先帝,想来是伪造考题的人找了高手模仿先帝字迹,于是拆开黄绢一看,内里的确夹着张纸条,写效颦阁三字,下官又去市井打听一番,说那效颦阁中有个大师专门模仿达官贵人的字迹,下官思忖半晌,觉得此人应当一会。”

“你既有偷我令牌的胆子,怎的又不能去与那人见一面?”

萧逢恩闻言,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寻摸了半晌才道:“王爷有所不知啊,那大师只给生的极其俊美的男子办事,下官这张面皮,怕是……怕是……”

“萧大人这张脸,不是早有大理寺潘安之誉么?”

“王爷可别揶揄下官了,我所谓俊美男子,得是……陆公子那个级别的……”说完又正色一揖“便劳烦王爷携着陆公子微服同去,才好一举摸透实虚,我们也早早结案回京城啊!”

“你这算盘倒打得精……便罢了,今夜约在何处,本王自会一去。”

是夜,效颦阁。

有了上次遇袭的教训,李胤此次出行便自苏州府调拨了十数名暗卫,早早埋伏在了效颦阁四处,只需木哨一吹,顷刻间便可破窗而入,保管李胤再不伤及分毫。

于是他心情也比前几日放松些许,只穿了身常服,假托是京城来的富商公子哥,搂着陆鹤行大摇大摆的就进了内里厢房。

那厢房布置的跟酒楼似的,大红软帐中间一张圆桌,桌边只摆着三个圆凳,靠里的那个上面已然坐了个人,黑袍金面,面容尽数挡得严实。

“二位公子所来为何?”

李胤甫一落座,那人便缓缓开口。

“听闻大师善于模仿达官显贵们的笔迹,本人来此是想问问……大师可否愿意接个大活?”

那金面微微一动,貌似来了些兴趣。

李胤见有了苗头,忙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我所谓大活……可不好做。”

“效颦阁一单生意三千两,若有其他牵扯,便再加三千两。”

那人冷着声音,似乎一点也未吃惊。

“钱都是次要,我是说……”李胤垂下眼睛,极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掏出一块黄绢,“断头的生意……大师也做么?”

“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见了东西,立刻便警惕的按住腰间佩剑后退数步。

李胤袍袖一振,利落将那黄绢扔到面前人的身上,“当年模仿先帝字迹篡改考题的,是你不是?”

他话说了一半,面门处便飞来一片白刃,下意识将陆鹤行推至墙角,李胤接着便轻巧一个转身,拔出长剑相抗。

只是还未挥动几下,却突觉气血一阵逆流,眼前画面居然渐次模糊起来,一个趔趄,便半跪在了地上。

“王爷武功再强,哪比得过我炉中的脱骨香啊……”

那人收回佩剑,几步走到李胤近前来,一把提住他的领子,将人摔在了一边的墙根上。

他下意识去看陆鹤行,果然也早已昏倒多时,靠在窗台一边的木架上,紧紧闭着眼睛。

“王爷还挂心那漂亮公子呢?六年前的尸骨仍未寒,果真天家都是薄情人。”

“你是……谁啊?”李胤一边诧异的问话,一边悄默声自腰间摸出木哨。

只是千算万算,也未能算得那人早先他一步看透了计谋,忙将东西抢过扔在地上碾碎,灵巧的物件发出脆响,就这么在李胤面前四分五裂。

“对了,王爷不是问我是谁吗?”

那人摘下金面,露出一张极其熟悉的脸。

“你是……阿落……?”

李胤无论如何也不会看错,那是当年宁沅身边形影不离的小书童,阿落。

“王爷还记得我?那记不记得当年的宁沅,又记不记得含章殿前那穿心的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