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生气他乱跑,质问他藏的什么。

他说是我的小秘密,哥不看。

一个十四岁正值青春期的孩子有自己的小秘密好像很正常,但靳寒还是难免失落,仿佛那是一个开始的信号,从这个瓶子开始,弟弟会有很多事情不再和他分享。

但再失落他还是尊重弟弟,闭上眼睛让他把秘密藏好点。

现在裴溪洄自己把秘密拿了出来。

外套底下很闷、很热,有咸腥的海水和他们刚喝过的莲雾果汁味,两人的膝盖顶在一起,弟弟的体温比他高一些,小火炉似的在对面燃着。

窸窸窣窣的动静持续好久,靳寒才听到弟弟让他睁开眼。

眼皮抬起的前一秒他还在想那个瓶子里到底是什么,然后他就看到,狭窄昏暗的方寸之间,弟弟握在一起的双手打开,一颗金灿灿的流星从他手心里飞了出来。

是偷跑的那大半个小时里抓到的萤火虫。

裴溪洄臭屁兮兮地对他说:“哥看到日出了哦。”

听到这话的瞬间,雨突然变得很大。

从无声的牛毛细雨变成砸在地上噼里啪啦,靳寒的耳膜被震动,心脏被敲击,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个瞬间被放大,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时刻被定格。

那片滩涂、那块礁石、那场不合时宜的扫兴的暴雨、那阵夹杂着海风和莲雾味的潮闷的空气,还有外套底下的日出和弟弟大大圆圆的笑脸……都变成他记忆中有关夏天的锚点。

他恍然大悟地不再讨厌这场雨。

原来雨也在为他们的好运保密。

-12-无数个夏天

第五天的下午,他们提前回了家。

裴溪洄早上从海边回来后就有点感冒,在车上睡得直打小呼噜。

靳寒把他抱出来,还顺便在楼下水果店买了半拉西瓜。

水果店老板嗓门那么大都没把他吵醒。

感冒不能吹空调,靳寒把他放到凉席上,脱得光溜溜只剩一条小裤衩,拿湿毛巾把他身上简单擦了一下,又拿了条隔汗巾给他盖住肚脐。

生病的时候睡不踏实。

他抓着哥哥的手垫在自己热腾腾的脸蛋下,迷迷糊糊地说热,说痒。

靳寒就拆了盘蚊香,支在铁皮糕点盒子里点上。

又抓过旁边的蒲扇一下下给他扇风,扇得蚊香的袅袅白烟都变弯了。

下午两三点是最热的时候。

风是凝固的,即便吹进来也是热风。

楼下有老头老太太在打麻将,哗啦哗啦响半天然后高喊一句自摸十三幺。

隔壁家小孩儿又哭了,哭着让他爸把太阳打下来。

水果店的喇叭则和小孩哭声不相上下:“脆甜脆甜的大西瓜,十块钱仨。”

但是莫名其妙地,这些动静组合在一起却并不吵闹。

蒲扇的凉风、蚊香的呛、稀里哗啦的麻将还有哭声喇叭声,融合成一道梦核般的夏日咒语,忽忽悠悠,飘飘扬扬地,和靳寒温柔垂落的眼睫一起,晃进裴溪洄香甜的梦里。

看着他睡熟好久后,靳寒才出去收拾行李。

收完把西瓜放冰箱,雪糕补满,地板柜子擦一擦,两床夏凉被拿到阳台晒上,最后打电话订了些新鲜的牛肉和虾,准备晚上给弟弟做点烧烤。

吃烧烤不能没饮料,他又下楼买了两瓶汽水。

买完偶遇鲷鱼烧小推车,等待出炉时看到一帮小孩儿骑着自行车,商量去新开的电影院看电影。

女孩子提议看喜剧,男孩子吵吵着要看爱情片。

女孩儿就生气了。

“你们不就是想看男的和女的亲嘴儿吗?神经!”

靳寒留心听了一耳朵女孩儿说的喜剧的名字,提着两瓶苹果汽水和鲷鱼烧走去街角的影音店。

一找,还真给他找到那部电影的碟片。

买下来等晚上吃烧烤的时候和弟弟一起看。

夏天好像不管什么店都会在结账的地方放个冰柜。

他顺手买了包最佳伙伴,一劈两半后才想起来弟弟不在,没人和他分,就把两根摞起来咬。

他赶忙出去,第二声哥又响起。

惊飞树上一群灰突突的麻雀,蝉也跟着扯着嗓子叫。

靳寒离老远就看到他们家那栋小楼,老式的二层小洋楼,白瓷砖,蓝玻璃,弧形阳台,一个金光闪闪的脑袋从二楼窗口伸出来,迷茫地左右找了找,找到他后登时咧开嘴笑。

“哥快上来!这个西瓜好甜!”

裴溪洄抱着那半个西瓜朝他招手。

靳寒很轻很轻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