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土鸡的腿不?算大?，唐大?人两口就吃完了鸡腿，他?对着还站在边上的许东山竖起大?拇指。

许东山朝唐大?人微微颔首后, 便离开?了堂屋。

“我的家乡盛产香油，在未曾做官之前，就好我娘用香油做的吃食……自做官之后便辗转多地，直到?我娘病逝，我都再未尝过……”唐大?人有些许哽咽，“自入京城为官之后，手头也宽裕了起来，我尝遍京城内能找见的香油吃食，可总是寻不?见合胃口的……”

周伯益见唐大?人红了眼眶，默默放下了筷子，静静听着。

“虽说我私心觉得?这家的麻油煎鸡不?如?我娘做的那些掺了香油的吃食，但有如?此家常味道，当真是不?差了！”

唐大?人声音有些哽咽，边上的客人们皆是不?敢斜视。

厨房里?，苏月娘拉上许东山的双手，有些惴惴不?安，“那位唐大?人怎么跟要哭了一样……不?会是咱们的姜放多了给他?辣哭了吧？”

许东山揉揉苏月娘的脸颊，笑?道：“放心好了，刚刚他?给我竖大?拇指来着！”

……

唐大?人和周伯益两个人胃口都还算不?错，两个人边吃边聊，一个多时辰才?结束了这一顿。

彼时，饭点已经过了，月娘小吃铺的众人也窝在厨房里?将自做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

离开?厨房之前，两口子还认真地注视着对方?的脸，仔细检查对方?的脸上是否沾上了饭粒汤汁，确认无误之后，两口子才?并肩走出去。

“唐大?人，周大?人！”

夫妻俩才?问好，没等唐大?人开?口说话，房巷那儿便传来了一声犬吠，唐大?人下意识轻歪脑袋朝两口子身后看去。

苏月娘暗道不?好，默默在心里?祈祷哦屁不?要过来捣乱。

但哦屁哪里?懂爹娘在忙活什么，只是左等右等等不?到?自己的狗饭，实在饥饿难耐，才?被迫出来催一催爹娘。

哦屁摇着尾巴走出房巷，看见爹娘在堂屋里?站着，它立即更加委屈地哼哼唧唧起来，挤到?爹娘的腿间乱蹭。

唐大?人看着这只小黑狗，眼里?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你?们小两口还真是节俭！”唐大?人指了指哦屁身上的衣裳和许东山身上的衣裳，“给人做衣裳的边角料还不?忘记给小狗也做一身！”

苏月娘有些羞窘地揉了揉额头。

“嘬嘬嘬！”唐大?人对哦屁勾了勾手指，并弯下腰等着抱一抱哦屁。

哦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唐大?人，见唐大?人面目和善，它便往前跑了两步，跳进了唐大?人的手心里?。

唐大?人抱起哦屁，将哦屁放在膝盖上，而后轻轻抚摸着哦屁柔顺干净的黑毛，“你?们家的店虽说看着破旧了一些，但是到?处都拾掇得?挺干净的，包括这只小肥狗。”

周伯益也伸手摸了一把哦屁的尾巴，“所以我才?带大?人过来这儿吃饭！”

“我也曾养过一条一样的小狗，只是那时家里?没什么钱，便没有将那只小狗养得?这般油光水滑！它叫什么名字！”

周伯益答道：“它叫哦屁，我手下人说这是黑鼻子的意思。”

“哦屁！”唐大人试着喊了一声。

哦屁抬起头，很是谄媚地对着唐大人哼哼了一声。

唐大?人高兴坏了，又来回呼噜了一番哦屁的脑袋。

与这只肖似旧时养过的小狗亲密了好一会儿，唐大?人才?夸起了今日的菜，“今日的菜都很合我口味，你?们小两口有心了！尤其是那一道麻油煎鸡，叫我想?起了我娘做的香油吃食！”

小两口心底雀跃，却还是装得?一副“微微开?心”的模样。

“这家是正宗的泉州味道，大?人吃得?开?心就好！”周伯益笑?道。

唐大?人朝周伯益瞧了过去，“你?又不?是泉州人，你?怎知人家的味道是不?是正宗的！”

周伯益一愣，没想?到?唐大?人还会就着他?的这番话发问。

随后，唐大?人再度看向夫妻二人，“你?们自己说，你?们家的东西是不?是如?伯益所说的那样正宗！”

通事一字不?落地将话转达给了苏月娘，苏月娘一愣，她?一时看不?出这位唐大?人是在开?玩笑?还是在发难，她?飞快地转着脑子。

每家做的味道都有所区别?，万一这位唐大?人又在别?家那儿吃到?了更好吃的泉州菜……

“回……回大?人的话……若论做法那自然是正宗的……但单论味道，我们夫妻俩自然不?敢打包票能得?所有泉州人的肯定……”

唐大?人挑眉，“那就是你?也不?敢打包票你?们是正宗的？那你?所认为最正宗的泉州菜在哪儿？”

苏月娘和许东山后背有些发凉，苏月娘硬着头皮，再次开?口，“民妇并非否认自家的吃食不?正宗……而是千人千味，就算我家尪婿（1）有着多数人都夸的好手艺，但也有人会觉得?他?做出的味道不?合口味……”

“泉州如?此之大?，口味也是多样，每个人对正宗的理解也不?同……若非要说正宗在何处，民妇想?，最正宗的味道大?概是在自己家里?吧……”

听通事一五一十地转达了苏月娘的话，唐大?人抚摸哦屁的手顿了顿，哦屁从唐大?人的膝盖上抬起头，用脑袋撞了撞唐大?人的手，让唐大?人继续摸。

唐大?人的手搁在哦屁的后背上许久未动弹，苏月娘和许东山不?免额头发起了冷汗。

许久过后，听见了唐大?人的一声叹息。

“我在京城遍寻家乡之味，厨子分明是老乡，可终究做不?出我所认为的最正宗的味道……或许这就是你?所说的最正宗的味道都在家里?！”

唐大?人闻着空中久久挥散不?去不?去的麻油味，看着怀里?的小黑狗，仿佛又回到?了尚未入仕的年岁，他?在破旧的家中苦读，家里?的狗在他?脚边趴着睡觉，而母亲在厨房里?为他?做香油饼。

“唉……岁数大?了，就是爱追忆从前！”唐大?人抬起头，对着两口子笑?，“我一路南下，虽只走过闽北、闽东、闽中与闽南，但是不?难发现几地吃食虽然有所相似，细品却又大?相径庭……”

“这一路走来，见过了闽州的山高海阔，山珍、海味与宴席、家常也皆有品尝，有辛辣吃食也有清淡吃食，不?得?不?说你?们闽州的吃食那叫一个开?放包容……当真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2）！”

话说得?太长，通事只能尽量挑着最重点的几句说给两口子听。

两口子悄悄握了一下彼此的手，发现彼此的手心里?都是潮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