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娘忙从肩头拨下这隔着一层厚袄子还硌人的竹扁担交到许东山手里。
“这担子可重死了,才走这两步路, 我肩膀就疼得不行……”
“怪我,东西装多了……”
许东山稳稳地?挑起担子后,苏月娘去牵他没有扶着扁担的那边手。
两口子就这么亲昵地?走远了。
坐在门?边的许春喜看看体贴的自己大哥再看看厨房里那个一没人就开心哼曲儿的丈夫, 一时气从心头来。
她丢下手里的面团,大步冲到厨房里去,一把揪上了林大松的耳朵。
毫无防备的林大松龇牙咧嘴地?捂着耳朵,弯着身子站了起来,“诶……诶春喜……痛痛痛……”
“你看我哥对月娘多好!还知道帮她挑担去祖厝祭祖!你怎么就没帮我挑过担子呢!”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听到林大松再三保证之后,许春喜才愤愤地?放开他,给他拿了点钱,叫他上街去买点补冬的食材。
许家祖厝之内烟雾缭绕,人头攒动,镇上几乎所有姓许人家的媳妇基本都到了。
许东山一踏入祖庙的大门?,便在一群身材瘦小?的阿婆媳妇里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这是谁家的尪婿(1)?”
“这可真是个稀奇事儿!居然还有男人知道过来祭祖!”
“这不是卖面线糊那家的儿子吗!他普渡的时候也自己一个人过来!”
“他不是才成亲吗!”
旁人的目光太过灼热,苏月娘干脆从许东山身侧躲到他身后。
有人高马大的许东山在前面开路,苏月娘顺利地?走入内门?里,等着许东山卸下担子,将扁担搭在门?边后,与?他一起绕过挤满阿婆媳妇的天?井,走向堂屋。
堂屋前的三大张宽供桌被各样编法、字图的竹编篮摆得满满当当的,苏月娘瞧见有人将东西取下来了,忙让许东山将自家的两个篮子摆上去。
“快快快!”
许东山凭借着手长力气大的优势,一把挤开另外几个要将篮子往桌上摆的阿婆,将自家的两个篮子摆了上去,再取下两筐隔层,搭在上头。
面对被挤开的阿婆投来的不悦眼?神,苏月娘佯装埋怨地?对着许东山的后背拍了两下。
“真是歹势(2)……阿山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还和人家阿婆抢位置!你再这样,下次不带你来了!”
许东山,“……”
苏月娘都教训许东山了,阿婆们也不好太过计较,纷纷另外找位置摆放篮子了。
才挨了苏月娘两掌的许东山从框里翻出?金纸和六支香,牵着苏月娘往外走。
有人高举点燃的香,烧成灰的小?段香柱随着那人前进的步伐从高处坠下,落下身边人的身上。
“谁啊!烫到我了!长没长眼?睛!”
听见旁边人的叫唤声,许东山赶忙将苏月娘护在怀里,“小?心点,别被香灰烫到。”
两人越过攒动的人群,走出?堂屋,回到人稍微少一些的院子里,借着外头的小?烛点了香,而后一起站在正中,高举着香,对着内里的祖先们说出?心里头的诉求。
“你在外头折金纸,我去里面插香。”
许东山斜捏着六只香,另一手展开护在香前,以免香灰砸下烫伤身边的人。
苏月娘寻了个好位置坐下折金纸,边上那些观察她许久的阿婆媳妇纷纷与她搭起话来。
“你家阿山还真是体贴,嫁给我家那个老东西几十年了,他都不知道陪我过来!”
“你家那个虽然长得凶,但人还挺不错的!”
原先半刻钟能?折完的金纸,为了能?听大家伙夸许东山,苏月娘愣是在那儿慢吞吞地?折了两刻钟。
不方便凑到女人堆里也不爱去闻浓郁烟火味的许东山只能?靠在清冷的墙角,盯着不远处的苏月娘同人谈笑风生。
等苏月娘听开心,她才捧起折好的一大团金纸,喊上脸被风吹僵的许东山一起去烧金。
他们来得晚,前头已?经有不少人已?经烧了金,金灰积攒了八分满,许东山站在边上用长棍搅了搅金灰,才叫苏月娘将金纸放进桶里。
折成单花筒的金纸被火点着,窜出?的火焰照亮了苏月娘的眼?。
她靠在许东山身边,闭上眼?睛,对着大金桶双手合十。
“赚不赚钱无所谓,但一家人都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比起旁人那大富大贵的祈愿,苏月娘自认为自己的祈愿已?经足够简单了。
许家的祖先们应该能?实现她这个小?小?的愿望吧?
冬至最重要的事情?还是食补。
冬至也是小?年兜,家家户户都会备上几样平日里不舍得买的大补食材在冬至夜里食用,以驱散冬日寒冷。
左右今日生意也一般,苏月娘便不做傍晚的生意了,早早关上大门?,与?大家伙一起在厨房里捣鼓今晚的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