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奴婢拿着这档案出宫问了行脚郎中,郎中们都说一般这种情况,他们都会让孕妇在月份小的时?候,喝药把?孩子打了。不然留在肚子里极有可能产下?死?胎,对母体也十分?不好。但许多人家都觉得多子多福,他们说实话不讨好还容易落埋怨背骂名,所以这种病症他们一般不太?乐意?看。”

“这孩子是他们裴家想要的,裴季蕙就算不想留在肚子里也得留着,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过也省去我一桩心事,不然我还得像后宫里的女人一样,天天琢磨怎么祸害别?人肚子。”我摸了摸我鼓起来的腹部,“真是损阴德。”

掖庭令带着东西离开广明殿,宋君若刚换岗洗漱完照例来陪我睡觉。我的伤寒好得差不多了,便让他上床睡。地上凉,打地铺也不舒服。

宋君若穿着中衣,添了炭火,吹熄烛台便上.床侧拥着我的肚子躺下?。他温暖的大手熨帖这我皮肤,宝儿隔着肚皮轻轻踹了她舅舅一下?,宋君若惊呼,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小生命的动静。

“她……她踢我?”

我笑道:“对啊,你再摸摸,他还踢你呢。”

宋君若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她会一直这样直到生出来吗?”

我笑着点点头:“肯定是个活泼的孩子。”

我们两个又躺下?,宋君若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脖后,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圆滚滚的肚子。暗夜中,他轻轻问道:“这个孩子出生后,该叫我什么呢?”

我垂眸:“当?然叫你舅舅。”

“好吧……”他叹气,颇为不甘,“那?……那?以后,我……”

他停顿住,我没有接茬。

宋君若转了话锋:“孩子在明年二月临盆吧?那?个时?候估计西域还在打仗,有的忙了。”

“所以我才把?你留下?。”我握住他的手,“裴季蕙的孩子根本保不住,我们知道裴家必定也知道,但他们还是让裴季蕙留着这个孩子,日后偷天换日也说不准。不过只要我在,量他们也不敢动这么大动作。只怕……”

“没有什么只怕!”宋君若声音突然变大,“我守着你,薛大人陈大人那?么多人都守着你,肯定会万无一失的。”

“我也希望这样。”我艰难地转身,宋君若起身扶着我,将软垫换到另一边垫好肚子才躺下?,“但女人生产之时?是最凶险最容易下?手的时?候。当?年阿娘那?么聪明那?么谨慎都会惨遭毒手,那?我……”

“那不一样。”宋君若很坚定,“当?年危机四伏,舅母身边并无可用之人,纵使自己有三头六臂,又怎能敌过群狼环伺,众人虎视眈眈?可你如今不同了,兵权你有我,有方家和?卢家,内政你有彤管阁还有薛获和陈蕴,国舅也回来了,你身边都是帮你爱你之人,你不会陷入那般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也不会让你陷入那?般境地。”

宋君若夜晚的眼睛像黑曜石般温柔明亮,他摸着我的手,安抚道:“睡吧,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再过四个月,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孩子了,我也可以见到……我的小外甥女了。”

“你就笃定是个女儿?”

宋君若笑道:“我此前跟随裴开项去北境,路过华云山,在阿勒奴语里叫塔库塔阿曼,意?为神居住的地方。当?地人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可怜的孩子叫赤莫,父亲上山打猎的时?候被野兽吃掉了,母亲呢,生下他后一边辛苦劳作一边抚养他长大,久而?久之就落下?了病根,在某一天的冬夜长睡不起。

“赤莫很害怕,挨家挨户地敲门?乞讨药材,但是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药材,给不了赤莫。于是,村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告诉赤莫,只要走进塔库塔阿曼,在里面待三天,向山神祷告,他的愿望就会实现。

“赤莫进山了,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出来,好像有一个月。村民们纷纷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赤莫说,他用自己五十年的寿命向山神祷告,希望母亲能够苏醒并且一直陪着他。”

“后来呢?”我好奇极了,昏昏欲睡但又想知道后面的结局。

宋君若声音低沉和?缓,好似就是在哄我睡觉:“后来,赤莫的母亲苏醒过来,五十年后寿终正寝。”

“那?赤莫呢?他把?自己大半的寿命给了自己的母亲,那?他怎么办?”

“山神感念赤莫一片孝心,给了他一百岁的寿命,与母亲平分?五十年。五十年后,他与母亲携手同去。”

眼眶湿湿的,我揉了揉:“很儒家的一个孝道故事,听?起来不像是阿勒奴那?边的传说。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虽然很儒家,但这确实是阿勒奴的传说。他们说,只要用五年寿命、三日祷告为献,可向神山许一个愿望,山神一定会满足。”

“这山神还会除法。”

宋君若笑了:“是啊,山神都可聪明了。”

“然后呢,你不会许愿了吧?”

宋君若没有说话,我心中一紧:“你真的许愿了?用自己的五年寿命?”

他按住我的肩膀,宽慰道:“阿勒奴的传说,对我们齐国汉人可不作数,我听?完就走了。”

我将信将疑:“真的?没有许愿?那?你将这个给我听?做什么?”

宋君若将被子掩好,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当?然是……哄你睡觉。”

第二日丹阳来书,说是一切安稳。公文底下?又夹杂了几封私信,几人除了郑辽不敢给我写信,一个个好像是半月写一封,今儿个一次性就寄给了我。

其中冯曦最多,信中写了丹阳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也写了几人彻夜商讨,挨家走访,说这样的日子虽苦,但却真实地接触到百姓与土地,十分?快活与踏实。还说见识到了郑大人不同的一面,本以为他是个谨慎细致不苟言笑之人,没想到竟然呆呆的。

我笑着将信件尽数收好,唯独留了裴仲琊的信在桌上。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拆开看了。他的信薄薄一张,没有过多的话语,只说自己安好,提了几句末宛与阿勒奴的战事,隔着几句,问我和?孩子怎么样。

手发着细微的抖,他知道吗?他应该知道的吧?万一他没有猜到呢?

发着呆,信件却被人从手里抽去,宋君若站在我身旁,扫了一眼信纸,便用烛火把?它给燎了。

“别?看,省的心烦。”宋君若看着我,“你现在需要静养,不论身心。不要为旁的事分?了神。”

我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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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拔营的日子定在十月二十五,本来该是皇帝送行,但我不想看见姜旻,就让他待在自己的麟趾殿别?出来。他好像确实长大了,一点儿没闹。

我肚子月份大了,行动不便,便让陈蕴与裴开项待我送行。我坐在边上看着这对本该成为公媳如今却成为同僚的两个人,心中颇为感叹:女人,站在身边总归是比跪在堂下?好。

大军拔营,向北方进发。

大齐军队骁勇善战,将帅也是个顶个的好,我并不担心胜负,我只担心那?两个人。卢迁在路上不断传信,一月下?来连着四封,都说相安无事,已?达西域,兵分?三路,包抄阿勒奴。

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希冀他们能够顺利完成这次任务,早日凯旋。

天气越发冷,我的肚子也越发沉重。广明殿的炭火烧得很旺,常常在睡梦中把?我闷醒。宋君若为了照顾我,与同僚换了晚班,夜夜都来广明殿陪我,夜里倒茶擦汗,事无巨细。

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薛获也越发紧张,早早地挑起了稳婆,可左挑右挑皆不满意?,留下?五个,还要坐车去雍丘继续选。我劝她歇会儿,她却像我请了半月的假,说是去民间学习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