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你……你……”姜旻口不成言,“你疯了,姜毓卿你疯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和裴开项联合,你有什么好处!还有你宋君若!”他目眦尽裂,“你那么厌恶裴开项,他还打过你,你难道忘了吗!你忘了吗!你还帮姜毓卿和他来害我!”

宋君若执剑立在一旁,面露不耐,却也没有说话。

姜旻见状,面露嘲讽与凄楚:“呵,我知道了,在你心里,只要是姜毓卿说的话你就听,你就是姜毓卿从小养到大的一条狗罢了。”

“姜旻。”他不应该这样说宋君若,我缓步上前,低头看着这个与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我曾拉过他稚嫩的手,把他抱在怀里亲他的脸,告诉他,姐姐会一直保护他。

我确实是在保护他,以我自己的方式他若是再忤逆固执下去,我们两个都会没命,不是被五王杀死,就是被裴开项当做永远的傀儡。

但如今看来姜旻并不如此认为,他浑身发着抖,眼睛却没有一刻离开过我。他死死地盯着我:“你要杀了我吗?要杀了你的……亲弟弟吗?”

我抚上他冰凉的脸颊,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姐姐怎么可能杀你?你什么事都没有做错,错的是李思冲,他利用你,欺骗你。你年纪小,身体也不好,分辨不出来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不会怪你。姐姐和裴相,会帮你处理好一切,直至你长大。”

“处理好……一切?”他愕然。

宋君若递上拟好的圣旨,我展开放在他面前:“这是出兵调用军队和粮草的诏书,需要你盖下玉玺。”

姜旻的眼睛落到圣旨上,一掌拍开:“卿主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他的盛怒让我无奈。我拾起圣旨,掸了掸,重新放到他面前:“就是你想的意思。以后政务,我和裴相都会帮你处理,你就在后宫里安心养病吧。”

“我不会盖的!你们休想!来人……来人!”姜旻几近癫狂地嘶吼着,期盼能从温室殿外喊来救兵。

“阿旻,你听姐姐的。”

“我不!姜毓卿你疯了,你简直就是疯了,你就是疯女人!还想要‘政务自出卿主’,你想得美!父亲母亲若还在世,也定然会狠狠地责罚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进内殿端出玉玺,在地上给圣旨盖上了章。

姜旻尖叫着要跑过来,被宋君若一招制服按回座位。

我收好玉玺与圣旨,瞥了眼宋君若,便与裴开项一齐往外走。

“姐姐!”姜旻在后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心魂俱荡,五脏六腑好似搅在了一起,裴开项侧目,我掩眸淡笑,朗声道:“还望陛下悉心养病,早日康复,早日还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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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室殿离前朝太近,恐打扰陛下修养,还是让陛下搬去麟趾殿吧。那儿离上林苑不过一桥之距,于陛下的癔症有益,殿下以为如何呢?”

广明殿的窗门紧闭着,阳光从缝隙中挤进来,照出一线光芒,我望着几案上的玉玺,点点头:“裴相说的是。”

“殿下可要搬去温室殿?”

我笑了笑:“眼瞅着盛夏即至,温室殿早已住不得人,若非阿旻病着常觉得冷,他早该搬去清凉殿了。清凉殿那地方离宣政殿远,广明殿又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就不搬了吧。”

裴开项审视着我,眉心的褶子凑在一起,目光锐利:“殿下此后为卿主,所言所行都需思索再三,切不可莽撞,一意孤行,要知道整个大齐百姓朝臣的身家性命都系于殿下一身。”

“我知晓,届时还请裴相多多提点、指正。”

“还有一事,想必我不用再提醒殿下了。殿下答应过什么,记得要做到。”

我颔首:“陈家娘子与令郎……郎才女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本宫会亲自下旨赐婚,成全……良配。”

送走裴开项后,宋君若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箍着我的肩膀,难以置信:“姐姐你……你要亲自下旨赐婚?”

“……裴仲琊自小不曾忤逆裴开项,唯独成亲一事屡屡犯错。只有我……只有我,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认命。”

宋君若欲言又止,垂下双手,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他又抬起头:“如果姐姐已经下定决心,那就去做吧。难过只是暂时的,只有斩断过去一切,才能重新开始,毫不回头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对……”我抚摸着冰凉的玉玺,龙鳞在我的手指上留下一道道褶子,像被割伤的裂口,“只有斩断过去一切,才能真正的永不回头。”

第14章 这一切也不再是一场少女……

九岁那年,我第一次来到长安,来到未央宫。

母亲告诉我,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未央宫好大啊,曾经我以为楚王宫就是天下最大最美丽的宫殿,直到我在未央宫迷了路,走了一天都绕不回原点。

父亲被裴开项拥立为新皇,将原来楚王宫的后妃王孙接到未央宫。我坐在四骈马车中,听着车铃颠簸中清脆的声响昏昏欲睡。母亲抱着姜旻,我枕在她的膝上,问母亲什么时候到我的宫殿。

母亲笑着说:“我们才刚进未央宫呐,还要走好久。”

我以为母亲骗我,一骨碌爬起来掀起帘子往外看巍峨宫阙坐落在长安城北面最高的山丘上,宫殿高台耸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玉阶垒筑、金瓦朱甍。美玉镶嵌、金银交错,门楣上、屋檐下、窗棂里、回廊间目之所及皆绚丽夺目。烟波浩渺、水光山色、禽鸟成群,生意盎然。其间飞阁、辇道、虹桥无数,连接着未央宫上千座宫殿,云雾一起,如至仙境,真真是一座琼楼玉宇,神仙天宫。

父亲赐广明殿为我寝宫,雍丘为我汤沐邑,自此我便被世人称为雍丘公主,在这未央宫生长到今日。

未央、未央,千秋万岁,长乐未央。母亲说,帝拱紫薇,以控天下,这未央宫是帝王的象征,是权力的象征,谁成为了这座宫殿的主人,谁就是大齐的主人。

犹记九岁那年,我乘兴夜游,绕开所有侍女宦官,在月光星辉下畅游这座属于我父亲的宫殿,高扬的屋顶犹如起翼振翅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要飞出宫外。远处烛光点点,连点成线,掖庭令带着一群人高呼我的名字。

我玩心大起,拎着纱裙闪身躲进一座大殿。房梁悬在我的头顶,像触不可及的苍穹,几百根圆柱整齐排列,从大殿的头撑到大殿的尾,像女娲补天时所断鳌足。清冷明亮的月光自窗门的镂花中照射进来,萤火流星般洒在紫晶地面上,仿若星汉迢迢。我踏着浩渺星河,仰头看去一把宽大庄严的龙椅正矗立在大殿正堂最上方。扶手的龙首在暗夜中迸发出耀目的金光。

我情不自禁,拾级而上,立于高台,回身望去。门扉掩映,却挡不住空空荡荡的大殿和层层叠叠的宫阙撞入我的眼帘,深夜的未央宫烛火明灭,好像是百姓人间的炊火灯台,他们或是秉烛读书,或是灯下缝补,或是生活做饭,或是围坐夜话。笑颜浸润在温暖的火光中,在我的眼前清晰又模糊。

我缓缓坐上龙椅,伸出手,学着父亲登基时的模样虚虚一抬:“平身”

平身

平身

声音回荡在大殿中,一遍又一遍地向我自己演绎着。

“平身”

群臣跪拜起身,珠帘轻颤,我一身玄衣坐于大殿之上,望着底下黑压压乌泱泱的大臣。彼时今日,我仍旧坐在同一个地方,说着同一句话。

不同的是,我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公主,这一切也不再是一场少女自我幻想的冒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