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 / 1)

沈执白眼底忽然一酸。

李还柳偏开头,却也还在念叨着,“…你那样的天命,千百年也难出一个。”

说着说着种种感受如漩涡将他卷入,李还柳想起了自己的天命,目中孤寂不甘,无奈教导身后人:

“你那天命肩负着更大的责任,若毁在此处你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枉费我往日同你言语天下,蠢。”

李还柳恨恨扔出这最后一字,咬牙平复气恼,满不在乎要朝着旧殿走去,但衣袖又被扯住,这回是轻轻的。

李还柳有些不耐烦,一回头,是他那徒儿迟疑着凝住眸光,艰难望着他出声,“那你进阵眼”

话自己停住,沈执白这时才发觉根本不知该怎么问,眼底泛起的酸意大约早已把师父的答案感知分明。

师父此刻进阵眼是为

李还柳陡然蹙眉,周身气息疏离冷漠瞬间拒他千里之外,沉声道:“不是为了你。”

他好似一点波澜也没有,冷漠地看着他那徒儿低下头,眼尾一滴泪挂上月色,而他徒儿快速用手心抹去。

李还柳的眉拧得越发难解,唇间张开一条缝又紧抿住。他背过身去,抬脚跨入殿内阵眼之前还是松开了紧攥着手。

“我要借此剑毁了我那天生厄命,能终结它还能全身而退…我求之不得,好事一桩。…至于你,待在这里不准进去。”

李还柳说罢便走,再也没回头。

……

沈执白就这么站在旧殿前,风将破窗吹响千千遍他就听上千千遍,脸庞全浸没晦暗里,谁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看不到岁戟带着人前来,但岁戟却能看到他、以及他手里那柄由煞气锻出的剑。

眼看剑已被祭出,岁戟快步进阵眼,鼎中沸火平息,除了残留余温外,只得见黑黝黝空洞的内里。

她沉默片刻,抬腕向后挥手,那侍卫颔首领命,押着人离开了。

岁戟敏锐地感知到沈执白的周围正漂浮着一些类似悲伤的东西。她陪沈执白站在殿外,尽管他不知。

直至这一夜终于熬过去,天色渐明,日光自天上倾泻触到地面,宫道尽头一人攥着剑失措慌张跑向这处,惊扰冷清天明。紫色衣裙早已脏了她哪里还顾得上……

许话宁今晨睡醒没见着沈执白,心里便隐约揪起一块,不安到手脚发软,担忧他背着所有人悄悄祭出自己的命。

如今模糊视线中,遥遥见那人背影一眼她心头才得以松懈,几乎快要脱力,死死堵着眼泪不想哭出来,放缓脚步佯装无事走到他身后。

只是紧接着,许话宁忽地回想起更深重绝望的悲伤。

她这心安是一时的虚假,是哄骗她的。今日他们总要死在这里一个。

即便睡了一觉,也逃避不了。

可她不能失去任何人…。许话宁眼泪崩盘失声要哭,然而一柄剑安安静静递到她面前,温柔道,“拿到了。”

望着那剑,她心中恨到极点,一把推开它,拽着沈执白的袖子仰面泪痕遍布,苦苦质问他,“是风知进去了?!”

沈执白见她伤心至此一时怔愣尚未答话,而他二人身后头,悠然传来一声:

“什么?”

熟悉话音令许话宁轻微一颤,顿时止住泪水,手背认真擦去眼泪,为她抹出清晰视线,凝泪眼回望声音来源之处。

宫道上,那人一身暖色衣裙,好像还带着笑。

是她师妹,活的。

许话宁想哭,但堵着泪,松开沈执白的袖子,犹如看到自己丢失的魂魄,她拼尽全力朝着师妹快步跑过去,直直撞进师妹怀里,将她抱得紧了又紧。

泪在这一刻失去控制,又在同一刻将哭声压到最死。

“…还、好,还好。”

悠然前来赴死的徐风知丝毫不知晓夜中发生过何事,她不知所措被抱住,茫然地拍拍师姐,哄一哄师姐。

就这么揽好师姐走过去,坐在台阶上安抚着师姐,一面又听沈执白将夜中事尽数道来。

而岁戟不想透露自己那未能实施的计划,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残忍,只好说自己是觉察生变才来到此处。

徐风知听完之后,望着手里这柄通体漆黑的宝剑,她将它拔出鞘又合上,如此反复着,最后问道,“真是如此吗?”

众人一愣。

徐风知抬头,目光落在某人身上,“听起来李还柳似乎很厌恶他的天命,那借此剑鼎斩断他的天命不应该是好事吗,他得偿所愿,以后就自由了。”

“是好事。”沈执白迎上那漆黑的眸子,撑出个笑,声音轻轻,“是好事啊。”

徐风知摇摇头,“但师兄,你看起来很难过。”

她语气笃定,“你有事瞒我们。”

沈执白眼睫一颤,从晦暗里拔出脑袋,曦光在他身上垂落几层,他温柔摇头,“没有。”

徐风知盯着他看,他二人间的空气里就隔着一些点点灰烬,像是某人衣料被火烧成的灰烬,像是某人的骨头被烧出的灰白色。

沈执白快要在她质问的眸光里支撑不住,答她的那句没有,他深知十分单薄。

倘若,他真的看着他那位假师父跳进火鼎,任由这剑斩去天生厄命,再看着师父爬出来,挥挥手便没入天下这混沌湖泊去游历山河,以后再难相见。

…纵然恨他骗了自己,可坦白说,看着他此后孑然自由,沈执白是愿意放过他的,他心里也许也会觉得这是一桩好事。

但偏偏,李还柳跳下去的那一瞬火舌肆虐,热气直冲天灵盖,血腥味混着被烧焦的气息吹进附近时已经晚了。